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阵清凉的气息唤醒。四周仍是一片温热,但那清凉的气息却持续不断,唇舌间,也有股甘甜的水渍间歇的流过,让她忍不住下意识的努力的吞咽着。
“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一个淡淡的、温和的声音入耳,琼英眼中一阵的迷茫,但瞬间便就惊醒,下意识的便要挣扎,却觉得身上一紧,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被人抱在怀中。
心中狂震之余,面色大变,正要奋力挣脱之际,眼前忽然显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那眸子里满是关切之意,甚至还隐隐有丝丝痛惜之色,这种眼神,让她不由莫名的放松下来,怔怔的凝视着这双眼眸。
清澈、平静、温和,还带着几丝笑意。
“别忙着乱动,你身体脱水的厉害,现在刚刚补充了点水分,只静静的躺着,待心率恢复正常,再起来不迟。这里暂时安全,你不必担心。”
那眼眸忽然向后离开,让她顿有所失之余,耳边又再响起一阵温和的语声。
她静静的躺着没动,奇怪的很,一向不肯听人吩咐的她,这一刻竟毫无抵触,乖乖的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儿。
四周很黑,好像是在一个空旷的地方,身旁这个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是谁。
黑暗中,唯有一双眸子精光闪烁,亮亮的,偶尔看了过来,让她不自觉的便是砰然心跳,有些莫名的惧怕,又满是不舍离开。
深深吸口气,慢慢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经过的一切。
自己坚决要求潜入城中,然后在一处柴堆下挖了坑躲好。直过了好久,自己都快冻僵了,终于是听到了暗号声。
然后出来看着几位叔叔各个地方点火,看着那火一点一点向四周蔓延………
发现了敌情,自己取出弹弓,一连五发连珠弹,让敌人没发出半声警告。完美!她自己都感到很满意。当然,也很得意。
然后呢,继续点火…….再然后………
她慢慢的想着,忽然猛的睁开眼睛,呼吸急促起来。她想起来了,出事了!本来不该出现火点的地方,提前被点燃了,而且极快的蔓延到了周围,将她的退路完全封死了。
大火惊醒了附近屋内沉睡的金兵,好多的兵涌了出来,向她放箭。没办法,她只得转头往后跑。
跑了许久许久,但到处都是火,本来嘛,这边火起之后,大伙儿就该一步步往上风头退,边退边继续引燃火点。这样正好点燃所有火点,大伙儿也退出了城去。然后,只要等众家叔叔赶来,来个瓮中捉鳖就行了。
可是一场意外提前引燃的火,将这一切都改变了。倒是烧死了不少的金兵,却也差点将自己也烧死。
跑过了许多巷子,却怎么也跑不出去。到处都是火,连找到的一处水井,里面的水都冒出热腾腾的的气。
她虽然不懂,但有种直觉,此时里面的水,只怕对自己来说,绝不是什么救命的东西,相反,很可能是致命的杀着。
所以,她拼命忍住了跳下去的诱惑,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火势较小的地方。然后拼命的挖开地面,让自己尽量伏地,并从地底积攒了一冬的冷气,尽量抵消周围的灼热。
但是渐渐的,那丝冷气也最终渐渐消失,慢慢变得和周围一样。她再想起身时,却忽然发现,自己竟是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了。
温水煮青蛙,她不懂这个道理。可是她知道,自己真的就要死了,甚至可以说,最后那一刻,她已经死了。
直到,直到现在,睁开眼就出现在这片黑暗中。可就是这片黑暗,却让她一点也不怕,甚至有些莫名的喜欢。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他,身旁那个有些熟悉感觉的男人。他究竟是谁?他的眼睛真好看,好亮,好……喜欢。
她忽然有些害羞,偷眼往男人那边瞄了瞄,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却没想到,在这种黑暗的地方,她既然看不清对方,对方又怎会看到她脸上的那丝潮红?
他身上的气味也很好闻,就好像…..好像……….嗯,好像娘亲的味道吧。
她偷偷的想着,眼中不由的浮起几分温馨,但随即却又低落下去。娘亲的气息,究竟是怎么样的?她根本不知道。因为她自记事起,就是跟着义父。
义父虽也有几房妻子,但她却一点都不喜欢她们。而且她知道,她们也不喜欢她。总是像在提防着什么,跟防贼一样。这让她曾经很生气,很受伤。
可是义父喜欢她们,为了义父,便忍了吧。从那时起,她便自己独住一个小院子,自己每天练武。而且,从玩乐中,竟然摸索出弹弓的绝技,这让她很是骄傲。
这种骄傲一直伴随着她,直到后来甚至被人冠以了一个响亮的名号:琼矢簇。
日子便一直这么平淡而顺利的过着,她曾一度想过,是不是会就这样一直到老。
当然啦,她也会偶尔想到自己以后或许会嫁人。但究竟嫁人是怎么回事儿?嫁了人又要做什么,她却是有些懵懵懂懂的。她只知道,貌似嫁人后,会做些没羞没臊的事儿,这让她每每想起,便会有些心慌慌的,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好在这种心思,也就是这几年才偶尔出现,对她虽然有些影响,却并不是太大。本来嘛,她今年才不过十三岁,又没有娘亲,不懂也是正常咯。
或许,如果没有那一天义父接到的消息,日子没准真就这么过下去了。
但是那个消息,终于让她走出了家,第一次真正的跟着义父踏上了江湖路。
也就在那一天,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被伤的很重的人。那人浑身上下被人割了接近上百刀。她看到的时候,那人整个血糊糊的,令人不寒而栗。
而伤他的那个人她也看到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嗯,看年龄不是很大,至少面相上看,应该比张先叔叔也小好多。
可就是这么个人,竟然出手如此凶狠,这让她有些害怕之余,也颇为气愤。
后来,听说这人很有些名气。张叔叔和爹爹也是打算邀请他一起来做这件大事儿的。
当时许是真为了要试探下对方的深浅,又或者心中存了莫名的愤慨,她主动提出装萌来逼对方跟自己动手。
爹爹和张叔叔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应了。可是令人气愤的是,自己想出的法子,竟被他识破了。不但识破了,竟还被嘲讽了一番。
她真的气极了。嗯,其实想想,好像也不是那么生气,就是有点……有点郁闷。就好像自己兴致勃勃的搞出一个好东西请人欣赏,结果最后却被华丽丽的无视了。
总之,最后自己失败了。再后来,也不知怎的,忽然两下里就说翻了,那人当真好厉害,一下子就将张叔叔的大哥制住了。逼着他让自己离开。
只是那人的手下好卑鄙,听到里面出事了,不直接来救人,却跑到内院,将张叔叔的家人劫了,还好一通恐吓。张叔叔当时被气晕了,发了好大的脾气。但最后终归也没怎么的,只是叹口气完事了。
那个人…….嗯,那个人…….咦?不对!那个人的声音……..那个人的声音……
“哎呦!”
小丫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冷不丁的,忽然间记忆中的某处,与现实瞬间相溶,淬不及防之下,忍不住惊呼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黑暗中,男人的声音微微有些紧张,急急的靠了过来问道。
那双亮亮的眸子再一次出现在眼前,里面有关切,有焦灼,让琼英一下子就怔住了。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想哭,又想笑,似乎还有些什么,却怎么也描绘不出来。
就那么定定的看着那双眼眸,一时间似乎忘了一切,天地间便唯有那双眼眸,清澈如水,温柔如风,让她忍不住的想要沉沦进去,一直沉下去,再也不想出来……
“怎么不说话啊,究竟怎么了?”许久不见回答,耳边男人焦灼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头上一热,一只大手同时抚了上来。温热的气息,让琼英心儿一颤,忽然莫名的惊慌起来,也同时让她警醒过来。
深深吸口气,努力的平复了下那莫名的情绪,她盯着那双眼眸,忽然问道:“你…..你是….萧都头,对不对?你叫萧天对不对?”
黑暗中,萧天似乎微微一怔,好像笑了笑,琼英觉得她能从那双眼眸里看出来。
“对啊,是我啊,怎么,到现在你才想起来吗?呵呵,你这小丫头还真大胆,放火很好玩吗,这种事儿你也参与。真是…….”
萧天轻轻笑着,边说还边轻轻咂咂嘴,似乎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这种态度让琼英忽然生出极大的不忿,她感觉萧天的态度很有问题,好像……就好像是在看到一个小孩子,做了一件让大人又无奈又好笑的顽皮事儿。
“你….你看不起我?我不是小孩子!我十六岁了!可以嫁人了!”她忽然怒声尖叫道,声音之高,顿时在黑暗中引起轻微的回响。
萧天吓了一跳,不明白这小女娃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反应。只是一吓之后,却又一呆。
“呃,你…..你说你十六了?”他有些讷讷的道,似是发问,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琼英话才出口就反应了过来,不由的顿时大羞。这没羞没臊的,都说了些啥啊。怎么突然蹦出了个可以嫁人了的话,这下真真是羞死个人了。呃,刚才回音好大,而且好像吓了他一跳,希望他没听清自己最后说的那句,嗯,应该没听清吧……..嗯,肯定没听清,对,他听不清的。
小丫头此时如同一只鸵鸟,自我安慰着把脑袋埋进沙里,很是急迫的自我催眠着。
萧天问了一句不见她回答,不觉有些奇怪,只得又再问了一遍。
“当然!”小丫头总算回过神来,听他问起这个,忍不住强调道:“就是十六!”。
“怎么会,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我….我说的是虚岁!”
“呃,虚岁也不可能吧。”
“……..我们那儿,虚三岁……..”
“…………………..”
黑暗中,一阵的沉默。
“喂,你…..你还在不?”小丫头半响听不到声儿,不觉有些心慌,小心翼翼的问道。
“啊?哦,在,在呢。怎了?”萧天甩甩头,将那种无语的思绪抛开。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咱….咱们怎么会在这里?”
“哦,还在城里呢。我担心你们出事儿,火起之后,就潜了进来,果然发现了你昏倒在墙边下,要是再晚一点,可就真是危险了。”萧天想想当时的情形,有些后怕的说道。
一个幼小的生命,若是就这么死去,那可真是一种悲哀。想到这么个可爱的小家伙差点就此死去,萧天忽然对张先生出一股怒气。
“这里就是那家大户家里的冰窖。冰窖知道吧,就是大户人家为了储藏冰块,挖的地窖。好在这地窖够深,里面正好还有两块藏冰,这才顶住了上面的高温,也给了你急需的水分,倒也算你的福气了,呵呵。”萧天笑着说道。
地窖又算什么福气了,遇上你才是我最大的福气。琼英默默地想着。沉默了一会儿,又再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她轻轻的问道,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最好是一辈子都不出去才好…….
“不急。”萧天的回答让她猛然一喜,两眼亮亮的看着他。“我要在这儿做一件事儿,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萧天悠悠的说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