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子要出城?
听到这个消息,萧天和刚刚赶来的蒋敬一对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笑意。
“走,看看去!”
板着脸哼了一声,萧天转过头来,沉声说道。随即甩开大步,直往城门处而去。后面众人忙一呼啦的跟上,只是人人脸上都不觉浮起几分讥讽。
这位王夫子来了京口这段时间,委实不得人心。不但支持那吴家在外跋扈嚣张外,多城里一些大户也是搜刮不轻。
那吴家倒也罢了,毕竟人家闺女给了杭州府尊做妾。虽说这年月妾的身份跟物件没什么两样,吴家少爷宝山,在外也总口口声声宣扬那是他姐夫。可他家有个在杭州府尊身边的女儿,这事儿总是事实。那王夫子肯帮他,又一直住在他家,不就是看在这份关系上吗。
再者说,吴家跋扈归跋扈,总也是京口人,大伙儿平日虽受他欺凌,却将其划作内部矛盾。
可王夫子呢,是,你确实身后靠着杭州府的大山。这身份,对一般老百姓来说很大。可对于这些个世家大户来说,却又算不得什么。
普通平民只知道杭州府比京口县大,听上去是京口县的上司。可世家们却明白,京口真正的上司不是杭州府,而是江宁府。
要不然,那王夫子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见他往县衙中拜访?而庞博也不过是礼节性的过去问候几次算完,甚至县丞叶文远更是压根就没去理会过。有人私下议论,怕是就连庞县令去的那几次,也只是看在那老家伙手里的旗牌的面上,若是没有这一层,能去搭理他才怪。
就这么个老朽,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骚扰大伙儿,隔三差五的就说什么请大伙儿去吃酒,其实是换着花样索贿罢了。
只是大伙儿虽然明白这个事儿,却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只因他们和官不同,官可以归属问题无视那老朽。但大户们可是都有买卖的,杭州府乃是东南有数富庶的大城,若是一旦得罪狠了那王文炳,只怕大伙儿在杭州的生意,都要受到打击。
有道是主忧臣辱,自个儿家主遭的罪,下人们也都深以为耻,对那王夫子又哪有不恨的?
今个儿这事儿,萧天临时聚集起来的这些人,一半都是这些个大户人家的护院、家丁的,乍一听京口受到贼人威胁的关头,那位王夫子却急慌慌的便要跑,又怎么不鄙视之?
那老王八蛋前阵子嘚瑟的不轻不轻的,这会儿却跑的叫一个快啊,哪有这种好事儿?偏偏现在落到咱哥子手里,若不好好为难他一下,当真是枉为世家之人了。
众护院家丁们摩拳擦掌,满脸的兴奋,这一刻,被这萧都头硬要出来一事儿的芥蒂,不觉中却是淡了,让萧天好笑之余,却也是个意外之喜了。
城门处,此刻全是一片噪杂。一溜儿的大车足有三四十辆,每辆车旁,都站着一个杭州府的兵丁。除此外,还有数个家人打扮的家丁,持着哨棒、短刀之类的护着。
人群中,王文炳面色阴沉,三角眼中寒光幽幽,如同一条毒蛇。在他身边,吴万财目光闪烁,不时的偷眼瞟着,面色变幻不定,不知在想着什么。
吴家大少爷宝山却是和一个杭州府兵校尉打扮的人站在最前,领着几个大头兵,正耀武扬威的和挡在身前的一帮人叫嚣着。
拦着他们的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位尤五爷。
可今个儿尤五爷这形象实在有点惨,笠帽儿丢了,发髻也散了,腮帮子肿了,眼角上还有块乌青…….
“……..平日里咱敬你们是上县里的差遣,啥事儿能过就过也就罢了。可今个儿,这是咱京口县尊老爷的军令,四城封锁,不许进出。哪个敢私自放了你们出去?咱让你们去县尊处讨个手令,自然大伙儿都好交代。可你们竟敢上来就动手,真以为咱怕了你们不成?今个儿这城门,五爷还就他妈不开了,你待怎的,有种便打杀了爷们,爷们若皱皱眉头,就他娘的算你养的!”
他手中横着一杆长矛,满脸狰狞,破口大骂着。身边几个兵卒俱是满面悲愤,挺刀举枪的护在他周围。两边厢马道的高处,另有几个卒子端着弩矢弓箭,也都张弦搭箭瞄着这边。箭矢寒光流转,只待对方稍动,便要开弓放箭。
也正是有着弓弩的威胁,两边才堪堪维持了个对峙。那杭州府带头的校尉面上也是阴晴不定,一时间不敢硬闯。
吴宝山一身短打,眼见不是事儿,迈步上前一步,大声道:“尤五,你莫不是吃猪油懵了心了。县令封城,那是防的外贼,可今个儿咱身后的可是杭州府的王夫子,又是要出城的,这碍着什么事儿了?咱好歹本城本土的,好言劝你,还是快快开了城门放行的好。不然,只怕日后定要你后悔莫及。”
尤五大怒,扭头便要大骂,却忽见一队人大步走了过来,随即,一个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日后怎么就后悔莫及了,不如说来听听可好?”
尤五看清来人,顿时大喜,顾不上再跟吴宝山啰嗦,躬身叉手,大声道:“小的见过萧都头。”
萧天脸上显出几分温和,走到近前上下看了看他,温声道:“伤得可重?你做得好,某必为你向庞大人请功。”
尤五大喜,下意识的挺了挺胸,大声道:“谢都头,小的没事儿,贼子不来便罢,来了定让他有来无回。”
萧天笑着点点头,却见尤五话音儿一顿,忽然重重一礼,又道:“都头,咱们守城有责,自是不怕那些臭贼。可是,这不等贼人来打,却有几个兄弟先折在自己人手里,还望都头给咱们做主。”
说着,恨恨的瞪了对面吴宝山众人一眼,又挥手向后一指,几个兵卒红着眼闪开,露出两具尸体来。
“诨猪儿和老标,就是给他们打死的………….”尤五眼圈儿红了,哑声说着,话到一半,却是哽咽着连不下去。
“请萧都头给咱们做主!”
众兵卒齐齐大叫,群情汹汹。
萧天面色阴厉下来,慢慢转过身来,眯着眼看向面色早变得难看至极的吴宝山身上。只是眼光落在那校尉身上时,不由的微微一顿,随即便恍如刀锋一般,森寒之气一闪而过。
他认出来了,这人正是当日在四季春时,被自己吓回去的那个杭州府兵卒。
周昂被他森寒目光一扫,不由的激灵灵打个寒颤,心中一个劲儿叫苦不迭。
早在萧天现身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今个儿怕是又要倒霉了。偷眼看看身边的吴宝山,还有身后的吴万财和王文炳,果然见这几人都是面色阴晴不定,眼光闪闪烁烁的,心下不由的冰凉一片。
刚才那番冲突,正是这吴家少爷得了王夫子的默许发动的,让他拦都来不及。
原本想着打了也就打了,凭着王夫子的身份,还有手中的旗牌,对方再恼怒,最终也得忍下。
只要自己等人出了城,回头就算那县令知道了,也断不会为了几个小卒子大动干戈。毕竟,他们现在要忙着招揽士卒、布置防御,哪有空理会这些。
而只要回了杭州,便回头这边追究起来,自也有王夫子和朱勔顶着就是。可万万想不到,竟然把这个萧天惹了出来,难道他们现在很闲吗?
大宋一县之中,官只县令、县丞、县尉,再加上一个主簿四人。然后诸如押司、文书、目案等吏十五人,其下便是衙役、巡视等公人三十。再有一些舍人之类的,便是主官自己招纳的,不在编制之中。
而除此之外,城防兵卒乃是隶属五城指挥掾使,平日合并纳于六曹中兵曹的。战时,则独立划出,统一由县尉统辖。
城防兵视情况而定。一般上县可有千五百人,中县则五百至八百人,而下县则控制在百人以内。
原本京口马振在时,便编了一营五百卒,加上原有的一百人,按理说是超出了下县的规定。
但一来京口虽小,但在军事上却是一处咽喉要地,稍稍超出一些也说的过去;
二来,马振这个号称疯子的混不吝,谁没事儿愿意去招惹他啊?从来都是听说吃空饷的,似他这般不但不吃空饷还要自个儿倒贴的,怕是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介于这些,京口便一直这么延续了下来。但谁承想,忽然一天马振一营兵全部奉调去了北疆,京口便只剩下区区百人的城防兵。
若在太平时自然无妨,但一旦遇上战事,这一百城防就远远不够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就地招收青壮,组建团练才行。
而在京口,因为当日马振的青睐,城防兵们早将萧天视为军方的人。而相对于文官集团的代表县令庞博,跟他的关系更是密切。而萧天本人,从开始就是以武勇出名的。
故而,当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萧天出任这个团练使,就成了一种必然的结果。
也正是明白这些,王文炳等人才敢如此强横。但哪知道,这种忙碌紧要的关头,萧天这个关键人物,竟而跑到这儿来了,实在是大出几人意料之外。
这下怕是要糟了。一旦他们都不说话,可不是要把自己当替罪羊了吗?
周昂心中又惊又怒又是惶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