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锦缎青色士子袍,头戴软脚幞头,面如冠玉,细眉长目,丁道临这幅卖相,连萧天都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有着天生一副吸引妹纸的好皮囊。
想到吸引妹纸这个问题时,萧天下意识的微微歪头,瞄了一眼旁边的庞大小姐。结果换来老大俩卫生眼,附送一个不知什么意思的冷哼。
“哦,原来是丁公子。好久不见,丁公子何时转了性,竟不嫌萧某这种粗鄙之人,而甘于同席了?”
想着丁道临和吴家的关系,还有之前那次绿柳庄的初见,萧天虽不知对方的来意,但言词间,却终也免不了暗藏几分机锋。
丁道临微微一笑,似乎对萧天话里的暗讽丝毫没听出来。先是对着二人长长一揖,这才施施然走了近来,便就萧天对面坐下。坦然拿过酒壶,给自己和萧天都斟满了。
萧天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这个丁道临忽然这个时候出现,必然不会无缘无故。萧天不着急,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作为一个杀手,耐心,是他从来就不缺的东西。
“小弟知道萧兄心里怎么想,不过还望萧兄体谅,既然身处这个圈子里,有些事儿自然也就要适应其中的规则,否则,早晚会被压成齑粉。若说之前的怠慢得罪,小弟今日这里算作赔罪,自罚三杯,还望萧兄大量,休要记恨才好。”
对于萧天的冷淡,丁道临似乎并不在意,张口上来就这么一番话,诚恳无比,到让萧天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好了。
看着他果真毫不含糊的接连两杯酒下肚,一张白皙的脸庞上瞬间涨红了起来,显然是喝不得这种急酒,当下忍不住伸手拦住,皱眉道:“丁兄何必如此?你我之间,不过泛泛之交,赔罪一说,大可不必。再说了,萧某这人最是健忘,丁兄说的什么得罪,萧某还真是记不起来了,你这酒喝的可有些冤了。”
丁道临歪头看看他,神态间似有微醺之意。半响,忽然笑道:“萧兄能得几位大人看重,又能蒙当今五殿下折节,果然大有道理。不说别的,单只这份胸怀,就值得丁某敬服。来,值此临别之际,且让丁某放肆一回,借这残酒,再敬萧兄一杯。”
萧天眼神一凝,不再拦阻,默默的端起杯,和他饮了一杯。丁道临似乎大是欣喜,脸上神采飞扬起来。一个劲的又叫添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萧天伸手拦住,双目紧紧盯着他,淡淡的道:“丁兄,这酒不急。倒是话最好说清楚。什么叫临别之际?那个什么五殿下,又是怎么回事?”
丁道临一怔,随即斜眼瞄了一眼一旁一直默不出声的庞柔儿,这才放下杯子,想了想,抬头看着萧天苦笑道:“怎么,萧兄原来竟然不知?”
萧天皱眉道:“我知道什么?”
丁道临欲言又止,面上不由显出几分踌躇,沉吟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又看看庞柔儿,这才苦笑道:“萧兄身边自有明白人,何不问之。倘若丁某多嘴,岂不惹厌?”
他两次看向庞柔儿,萧天岂有不觉。听了这话后,心中更是明白,遂转头看去。
庞柔儿却撇撇嘴,冷笑道:“某人不是自负机智吗?这点小事,又何须旁人多嘴?怕不又要给安上个不晓事理的罪名。”
萧天面上波澜不惊,慢条斯理的伸筷子夹了口菜送入嘴中嚼着,淡淡的道:“何不说来听听?你说的若是正事,我自然不会胡乱怪你。”
庞柔儿不由气结,怒道:“你凭什么怪我?你又是我什么人,要我说便说?我便偏偏不说!”
萧天轻轻摇头,叹道:“看看,你便总是这样,又怎么让人和你好好说话?怪责别人之前,总要先找找自身原因才好。圣人不也有云,当一日三省吾身吗?”
庞柔儿涨红了面孔,明丽的双眸烟笼雾罩的,霍的站起身来,伸出一根玉管也似的葱指指着萧天,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竟敢……竟敢如此无礼!我……我….恨死你了!”
说罢,再不看两人一眼,一转身便往外面奔去。萧天急忙以目示意,另一张桌上坐等的毛四会意,微一躬身,随后跟了上去。
大门处,门帘一掀,正迎上送范云天的乔冽回来。眼瞅着这丫头两眼含泪的悲愤模样,刚呆得一呆,想要问问清楚,却被庞大小姐使劲一推,踉踉跄跄险险没一屁股坐倒。
“都是一丘之貉,我恨你们!”劈头盖脸的一句扔了下来,躺着也中枪的乔大少一脸的委屈和茫然,看看瞬间远去的背影,伸手摸了摸头,忽然大为悲愤,冲着外面嚷道:“我招你惹你了?太欺负人了!给我等着,早晚回头教训教训你!”
说罢,整了整衣衫,冷冷的扫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众伙计一眼,那满含杀气的眼神,分明充满了威胁。
众伙计暗暗好笑,却连忙个个低头,努力摆弄起手中的活儿来,把个碟碗摞的山响,桌子擦的都能滑到苍蝇了。
乔大少总算觉得找回了点面子,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收了王八之气,一摇三摆的往桌边走来。
丁道临冷眼看着,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暗暗吃惊。都说县令庞博有意招这萧天为婿,而庞大小姐却极力反对,誓死不从。可如今看来,哪里是什么小姐不从,分明是这萧天好像在刻意推拒。
先是拒绝李纲的举荐,此刻又推拒县令的招婿,身上还怀有那人的标记……..丁道临将整个事儿联系起来,不由的忽然冒出一身的冷汗,对自己这次的决定,不由的暗暗庆幸起来。
“这位是………”
乔大少发完了飙,此刻又恢复了那副纨绔的嘴脸,打横坐了后,斜着眼睇着丁道临,怪声问道。
丁道临明知道这货是故意的,却也丝毫不敢露出半分不满,没办法,谁叫人家有个好爹,有个好姑姑呢?
当下谦逊的自我介绍一番。乔冽翻翻白眼,还要继续讥讽两句,旁边萧天横了他一眼,这货赶紧赔上个谄媚的笑脸,自顾低头喝起酒来。
这一幕落到丁道临眼中,心中愈发感叹起来。
“丁兄方才言有未尽,此刻不妨敞开了说吧。”按下了搞怪的乔冽,萧天又将话题拉了回来。他隐隐觉得,今日王文炳最后的变化,必然跟那个什么五殿下有着关系。
丁道临被逼到角落里,眼见躲不开,只得点点头,低声道:“萧兄可知身上所系那方玉佩的来历?”说着,目光在萧天腰间巡梭了一下。
萧天一愣,下意识的伸手一摸,这才恍然。随即心头一动,瞬间想到一个可能,不由的霍的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丁道临。
丁道临苦笑着点点头,低声道:“方才小弟不便出面,一直便躲在一边。眼见那个与你交手的武官儿,正是在看到你这块玉后,就开始面色有了变化,这也才留意起来。之后,那个王夫子之所以前倨后恭,想来也是得了那武官的提醒。”
萧天心中激动,默默的解下那方玉佩,拿在手中仔细把玩。眼前不觉又浮现出宋五那张笑脸。
勒个去的,没想到这么狗血的剧情,竟然自个儿遇上了。宋五吗?可不是就是宋五!大宋朝的五殿下,当今皇帝,徽宗的第五子!
这玉佩后面那个大大的枢字,不正是他的名字吗?赵枢,五皇子肃王赵枢!
据说这位皇子,天生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但却为人低调,洁身自好。徽宗诸子之中,与三皇子郓王赵楷,并称一时喻亮,皆以才学得享大名。而且,这哥俩也是颇为相得,感情极好。
曾有传言说,徽宗最属意者,其实便是那位三王子。人前人后,曾无数次说,最肖者,皇三子也!
若不是有立长不立贤一说,多半那太子之位,怕是轮不到长子赵恒的。当然,这些都是些传言。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论此事是真是假,当今官家颇喜三子、五子的事儿,却是好多人知道的。
试问,王文炳一个狐假虎威的小吏,再如何大胆,一旦发现萧天居然有肃王的印信在身,哪还有那个胆子去撩拨?
而萧天当时接了赵枢这块玉之后,一来并没在意;二来,也是有珍惜之心,便没像时下那些人一样,将这块玉佩戴在外面。而是将之系在腰间,佩于腰侧一畔。
方才两下打斗之际,抬脚飞踢之际,长袍前襟飞扬,正好被侧卧倒地的那武官看到,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不过瞬间功夫,萧天便将前后的事儿想通了。想到自己不觉中,竟和太子党有了关系,不觉又是古怪又是无语,间中,却也伴着一丝小得意。
“萧兄既有贵人扶持,之后前途不可限量。只是,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明面上,自然少有人会再自找麻烦。但是一些小人的阴招,萧兄还是要当心一二的。”
看着萧天摩挲着玉佩不说话,丁道临眼神在那玉佩上扫过,不其然的闪过一丝热切,随即便又恢复平静,语气慎重的向萧天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