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木葱茏,绿树成荫,一挂银瀑从群山之中飞泄而下,汇聚成半亩方塘,继而又穿过整个府邸流向月落湖中。
清凉的山风吹过,绿荷舞动,花影婆娑,营造出一处赏心悦目的人间仙境。
赵无敌就住在这清幽地,美其名曰是“养病”,实则是为了消暑和躲避客人的骚扰,在家人的陪伴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女帝的裁决。
从郑刺史上书朝堂以来,已有两月之久,时间也从初夏时节到了夏末之际,而女帝却一直没有回音。
窈娘已经二十一岁,在如今这个时代差不多算是老姑娘了,却因为赵无敌为父守孝,从而耽误了婚期,至今任然是待字闺中。
她是个贤惠的女子,一心扑在郎君身上,为郎君乐而乐,从来不曾想过自身是否委屈。
在她想来,自从幼年是两家父母为他们定下亲事的那一刻开始,赵无敌就是她的夫郎,此后又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早就是一家人,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至于成婚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早一点、迟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同样十七岁的沫儿可不怎么想,她为窈娘姐姐很不值。一个女子,为心爱的男子等了十多年,如今都过了双十年华,你还要人家等多久?
以前是老父病重加上替父从军戌守边城,继而又在孝期,没有法子成亲,可如今孝期已过,却拖着迟迟不给人家一个名份算个什么事?!
她为窈娘抱不平,同样也是为自己感到委屈。纵然她可以为他而死,但她终归是个女人,还是个小女人,小到心眼里只能装下一个夫郎。
试问世间哪一个女子不想为心爱的人穿上嫁衣?
赵无敌却一心扑在海外之事上面,暂时没心思考虑婚嫁,因此惹得沫儿老是给他白眼。
鸢儿九岁了,这几年由于生活的改善,外加随哥哥习武,身子骨格外矫健,出落得亭亭玉立,按照沫儿的话就是“一个风姿绝世的小美人”。
赵无敌受封安侯,不再是昔日的寒门穷小子,窈娘因此也给家里立了些规矩,以免给郎君丢脸,遭人诟病。
为此,她让星乐委托赵六爷踅摸了一个士子,是一个累试不中的寒门子弟,年过三旬,胸中颇有些才华,但却因为出身贫寒,行卷无门,在一次次落第后心灰意冷,蜗居扬州,生活困顿。
这位柳先生一听是安侯府上延请他为西席,忙不迭地答应,立马就收拾了不多的家当,也就是一个大包袱带着娘子和闺女坐着赵六爷安排的马车赶到侯府上任。
柳先生的活计很轻松,就是教鸢儿小娘子一个女学生。窈娘本也没指望鸢儿去考个明经或进士科,只不过是要她读书、识礼、明事理,不要让人家诟病侯府没教养就好。
鸢儿自幼丧母,老父病重,哥哥又远赴北地戌边,跟着窈娘姐姐相依为命,小小人儿受尽了磨难,倒练就了乖巧懂事的性子。
她很勤勉,每日里准时前往书房跟着柳先生读书,按时完成课业,从不偷懒。
窈娘心疼鸢儿,怕她闷坏了,见柳先生的闺女和鸢儿年岁相当,索性让她做个伴读,陪着鸢儿读书,也好做个伴。
更难得的是柳先生的娘子方氏,她尽然出身于一个破落的书香门第,知书识礼,算数一道上颇有些造诣,就连柳先生都坦言在算数一道上不如他家娘子。
安侯府如今有部曲近百家,连带着家眷外加府中的亲卫、奴仆等能有好几百口人,而封地极广,另外在扬州城中置办了好大一片家业,每日里林林总总的琐事很多,好在有赵六爷安排的家族子弟打理,没让窈娘太烦神。
外事有家族子弟打理,可侯府中的内事却不好假手于人,只能由窈娘这个主母操持。
窈娘本是小门小户出身,何曾管理过偌大的家业和诸多人口?每日里府中的大小琐事能有好几十件,将她给烦得不行。
沫儿倒是在给她帮忙,可她同样没见过这种阵仗,也没法子分担。至于古道热肠的星乐大小姐,她倒是乐于帮忙,可大多数时候帮的都是倒忙。
窈娘见方氏知书识礼、精于算数,如获至宝,立马将她延请为侯府的内管事。
方氏得到侯府的当家娘子赏识,委以重任,却不敢自专,于夜间同郎君商议。
其时,夜色已深,天幕幽邃,月残如勾,繁星点点,闺女已睡去,夫妻二人相依相偎,依着周礼敦伦了一次,想再结珠胎添一男丁,好为老柳家延续香火。
事毕,方氏用干净的方巾给柳先生拭去汗水,小心翼翼地将窈娘的邀请说了出来,征询夫君的意思。
这年月女子出嫁从夫,每日里就是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和夫君,要想接受主家娘子的邀请出任内管事,必须征得夫君的首肯。
另外,方氏嫁给柳先生差不多已有十一二年光阴,可这么多年任凭柳先生如何努力,也只添了一个闺女,其后就再无动静。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方氏一直不曾给夫君添下子嗣,眼看着年岁渐大,可老柳家却无人承继香火,只好劝夫君纳妾,可柳先生却断然拒绝了!
他虽未及第,但却有士子身份,按照大唐律和大周律都可以纳妾一名,可柳先生却因为累试不中而变得颓废,外加家境贫寒,断了折腾的心思。
他将一切归结于命运,时也命也,命里有些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没有子嗣,也是他命中注定,何必再去糟蹋人家清白姑娘?
他认命了,并没有因为方氏不曾生下子嗣而怪罪于她,反而将闺女视为心头肉,一家子其乐融融,虽贫寒倒也快乐。
如今,他听得娘子的话,不由得大喜,极力赞成娘子接受侯府的延请出任内管事。
柳先生如同变了一个人,那颗已死去的心又渐渐活了,恰似那一潭死水被注入了一道清泉,有了生机。
对于夫君的变化,方氏心中欣喜万分。毕竟自家夫君才过而立之年,谁也不忍见他心如死灰,如那老翁般枯度余生。
至于夫君的变化是因为何事?方氏不想过问。既然夫君不曾说,那么作为妻子就不必问,而且,只要夫君开心,原因一点都不重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