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门半开半掩,从西门天王的角度正好可以通过门缝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三两棵榆树槐树枯叶已被寒风刮尽,空留着恣意横斜的枝丫在夜色中萧瑟而凌乱,淡淡的月华洒落其上,上面已冻结的积雪发出荧光阵阵。
墙角的花坛中,草木已枯萎,又被一堆堆积雪堆压着,只能看见一两根没有叶片的枯枝不屈地探头,留给明春一点点希冀。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位二十多岁的成熟女人,簪环叮咚,妆容艳丽,眉眼间一笑一颦别有一番风情。
此女正是周县令的宠妾刘氏,手托托盘一步三摇袅袅而来。她的步幅很小,属于典型的小碎步,迈腿、扭腰、摆臀、晃胸,将曼妙的身段展露得淋漓尽致,极具魅惑。
她在门口略微停顿,媚眼如丝从门缝中略一扫,与西门天王的目光一对,随即眼睑低垂,嘴角扯动露出一抹迷人的笑意。
西门天王却没有丝毫反应,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位祸水级女子,而是一具森森白骨。
刘氏心中很失望,她本是打着邀宠的心思而来,却被扔在客栈里做个粗使丫头,已经是倍觉委屈。
那个道姑让她自惭形秽,两个老头子……实在是太老,就算她不挑拣也咬不下去,不过,这个铁塔似的大汉很有男人味,让她心中浮起一丝希望。
谁知道略一试探,却又让她大失所望,心中忿忿:“莫非这大汉是个傻子?亦或是一个天缺?看着老娘这样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却丝毫没有反应,不是白痴是什么?”
她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将三碗茶汤一一放在三人身前,略蹲一蹲身,便侍立在不显眼也不碍眼的地方,等待着收拾茶具。
扫尘老道乜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孙神仙,正如你所说,本来七杀和沫儿小丫头的确是必死之局,所差无非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不过,老道发现了一个转机,亦或是一个变数。那就是七杀星上突兀出现一道龙形之气,护住了七杀星,阻止了七杀的寂灭。
而且,七杀星有复苏的趋势,因此,老道才迫不及待地来寻你老人家,以免你老人家忧思过度。”
“龙形之气?”孙神仙长眉抖动,老眼一睁,释放出两道凌厉的光芒,惊道:“是皇帝还是武后?”
“呵呵,孙神仙,都不是。”扫尘老道摇摇头,捋着白胡子,略微俯首神秘地说道:“这是一条火龙,还是一条幼龙,从未出现过。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咱们只要知道七杀是我汉人苗裔的救星,可以避免我汉人再遭一次五胡乱华之厄,不至于亡族灭种,而这条火龙是来保护七杀的,这样就好,其它的,重要吗?”
孙神仙点点头,叹道:“你说的不错,只要我汉人苗裔不绝,谁做这天下之主?大可顺其自然。女娲虽是女身,却造化万物,恩泽三界。罗睺倒是个男子,反而以身入魔,霍乱诸天万界。男人,女人,都是人,只要是胸怀天下,能为万民谋福祉,老夫是不在乎的。”
扫尘老道点点头,复又摇摇头,神色复杂地道:“天道无常,老道岂敢妄测!不过,**呢?
正如你所说,贪狼侵紫薇不过是我汉人的家务事。不过,自从六年前破军出世以来,魑魅魍魉纷纷冒头,将这大好河山搅的是乌烟瘴气,我等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这些魑魅魍魉不过是蜉蝣而已,在其背后操作风云的才是最棘手的。可他到底是何人,我们却一无所知。
这些日子里,我龙虎山、你老人家的十里杏林、玉女和天王洞,还有先期来到朔方的白墨,虽然和对方多次交手,却没有查到丝毫的底细,真是奇了怪了!”
孙神仙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浑浊的眸子浮现一抹精光,厉声道:“此事涉及到我汉人苗裔的存亡,不可等闲视之。那就同各家摊牌,让那些老不死的把徒子徒孙全都派出来,就是把这片大地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只黑手挖出来。”
“老道已让我那徒弟向人世间发出了三清令,我想,那些老家伙也不是糊涂蛋,岂会不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来和我们汇合的。”扫尘老道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担忧地看看孙神仙,轻声道:
“时辰已经不早,你老人家也早点睡吧!老道我就和天王告退了。”
扫尘老道说完,稽首一礼,西门天王闻言也躬身施礼,二人联袂离开了孙神仙的客房,回他们的院子了。
那一直呆立不动的刘氏,立即上前收拾了茶具,向孙神仙蹲身一礼,后退着出了客房,随手将房门带上。
刘氏将茶具等送回厢房,却有一个客栈伙计打扮的青年男子相候,二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子,那伙计便放下了用来煎茶汤的各种调料,离开了后跨院。
由于客栈被整个包下,且客人们的饮食并不假于他人之手,全都由他们自己人料理。客栈中的人一时闲了下来,掌柜的也不是个刻薄的人,索性让厨子和伙计们轮番休沫,平日里只留下二三人打扫庭院,跑跑腿。
这伙计回到前堂,冲正在打盹的掌柜陪着笑脸道:“掌柜的,客人要的煎茶调料,小的已经送去了。您看,也没什么事了,小的想告个假回家中去一趟,明儿一早再来。”
“行了,臭小子,不就是想着你媳妇吗?走吧走吧,不要妨碍老子困觉。”掌柜的头都没抬,挥挥手就算是同意了。
那伙计出了客栈,顺着大街走了一箭之地,四下张望一番,随即进了一条巷子,敲开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驼背老头,见是高朋聚客栈的伙计,低声问道:“刘三,你这大半夜的赶来,莫非是有了消息?”
那伙计刘三乜了驼背老头一眼,不耐烦地道:“去去去,这也是你个老不死的能打听的?少主睡下了吗?”
驼背老头也不摸,摇摇头道:“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