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贝子都在想接下来的应对方案,汝飞飞时不时停下来,“这一路的时间够不够给你再编一个谎言来对付我?要不要我走慢一点?”
即使是自己的女儿,贝子还是有点觉得不寒而栗。
果然女人在男人的事情上,总是会动用自己所有的智商和敏感。
从来没有觉得从木屋到山林的距离有这么漫长。
“妈妈,你回来了!姐姐她……”二木一大早就找不到母亲的身影了,昨天发生的时候想了一夜,还是应该先告诉母亲,好让母亲显得不那么被动。
“嗯?你要告诉妈妈什么啊?让姐姐也听听好不好?”汝飞飞笑着蹲下身,二木飞快的跑到贝子身后站定,“妈妈……”
“有什么事情说什么事情,你不要故意吓孩子,”贝子蹲下身对二木说,“妈妈今晚想蒸大闸蟹吃,二木乖,去弄一些来,好不好?”
这是要支开二木,独自留下来面对汝飞飞的意思,二木哪里肯。
“不关妈妈的事!”二木大喊道,“是我出的主意!”挺身站在母亲身前,双手大张着,“你要怪就怪我!”
“怪你?”汝飞飞仰头大笑,“怪你什么?若不是那天你伤到了,我还没有机会看到徐川留下的信呢!”
“你看到了……”千防万防,终究还是百密一疏。
“是!我看到了!”汝飞飞气急,“我不明白我与你非亲非故,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骗我?还每天给我喝软骨草制成的汤药,你当真以为我不懂吗?”
汝飞飞在学习时就对这些古老而稀少的植物非常好奇,不仅时常随老教授到各种偏僻山林间走访考察,更是立志自己要编写一本正在老去的植物合集,希望将来能在教授的帮助下得意发表。
而软骨草,就是汝飞飞在实地勘探中发现的。
起初她太过悲伤,加上汤药中还有别的药物,汝飞飞不曾发觉,后来发现自己总是身上没有力气,贝子说自己发烧了,但是摸着根本不热,渐渐的才发觉每晚临睡下喝的那汤药里放了软骨草。
汝飞飞就是从那个时候彻底对这里,对母子二人的话,起了疑心。
“不要牵扯到孩子,我跟你说就是了。我们到外面去谈。”贝子转身就要出门,被二木死死拦住。
“妈妈!不要出去!二木害怕……”纵然是孩子现在也能看出汝飞飞的情绪波动非常之大,万一两个人在外面动起手来,母亲如此瘦弱,恐怕会处于下风。
“二木,你听话,这是妈妈和姐姐之间的事情,妈妈会处理好的,姐姐也会,是吗?”贝子看着汝飞飞问道。
冷静下来的汝飞飞点了点头,毕竟也算受人照顾了这么长时间,这其中虽有隐情和谎言,但是贝子的的确确每日三餐都精心照顾着她,并不是想要她命的样子,反而是想困住她,留住她,这让汝飞飞非常不解,也很好奇。
终于在二木撕心裂肺的哭声中,两个人出了屋门,沿着海边走了起来。
“徐川与我,就是在这海上遇见的,当时我们来考察,迷了路,误打误撞看到了这座小岛,然而海啸马上就来了,我们就带走了他们,奇怪的是地图上从来没有标注过这里有一个面积不算小的岛屿……”汝飞飞沉浸在回忆里。
一旁的贝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愿意听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吗?”
汝飞飞点了点头。
当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出现在贝子的故事里,汝飞飞简直觉得自己无法消化这些事实。
“当年的小娥,就是你的教授惦念的人,而后来牧冥山上的老鹅娘,就是当年的小娥……而我,就是被徐川打散所有精气后,存活的那个躯体罢了,若不是我的命格放在那是手串和你的身上,此刻,也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不……”汝飞飞连连后退,“这是假的,这是你刚才回来路上想出来的新骗局对不对!对不对!”
一声声一句句在贝子听来都尤为扎心,“飞飞,是妈妈啊……妈妈没有死,你难道不开心吗?”
“开心?”如果说当日知道徐川的死讯可以说是晴天霹雳的话,那么今日可以说是平地一声雷了。
“当天弃养我的人,害了几个村庄全村百姓人命的老妖怪,竟然是我的生身母亲!而且现在看起来模样与我年纪差不多大?你让我开心?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汝飞飞忍不住向海里跑去,贝子在身后赶忙拖出她。
“飞飞!飞飞!妈妈当年也是没有办法……正华他……就是你的父亲,那个传说里的将军,他最后没有回来,而我却因为生产,在也不可能长生不老,我只能拼命的找寻办法,直到认识了徐川的师傅,吴锐……”
又是徐川?
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与徐川周围的每个人都产生过纠缠?
“那是个不错的人,他把他们古武派封存的秘籍带来与我看,就是我后来学会的吸食人精气的那一套本事,只是这原本是禁书,他回去以后,不知道怎么样了……现在早已经不在了。”
汝飞飞愣在当下。
或许连徐川都难以预料到,很多年后,他负责的维护一方百姓姓名的任务,追根溯源,竟然是自己的师傅所做。
“你,你还有什么证明……”汝飞飞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还有你的姐姐,令毓萌。”贝子说到这里,眼里泛起泪光,“她死在我怀里,死在徐川的掌下,所以,所以妈不允许你跟他在一起!他杀了你的姐姐!害我没有了一丝精气……”
“那又如何!”汝飞飞泪流满面,“你,令毓萌,还有我,我们三个是什么可以见光的人吗?已经过去了多少百年,你还活着,这正常吗?违反人类自然规律的事情就该被禁止!”
贝子愣在当下,“难道,我生你生错了吗?我想等正华回来,就像你想找到徐川是一样的心情,今天若是徐川真的死了,需要别人的命才能救活,而你又恰巧有这种能力,你会放弃吗?”
一句话,问的汝飞飞哑口无言。
在不具备那种能力的时候,我们或许都能说着一些仁义道德的话,但是事情一旦牵扯熬了自己,牵扯到了自己深爱的人,一切还能按照所谓的自然规律进行下去吗?
你会忍住,不去打破吗?
很多人都做不到,当初的小娥是这样,后来的老鹅娘是这样,汝飞飞,或许也是这样。
意识到这一点后,汝飞飞跌坐了下来,她没办法再理直气壮的去质问面前的这个人,质问费心费时让自己活下来的母亲。
什么样的程度才叫坏人呢?
有心做却没做成叫坏人吗?还是无心做却不小心为之?
没有什么准确的定义,正如汝飞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善良的还是与母亲一样,在自身的利益面前可以撇下一切正义。
贝子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两个人看着波澜壮阔的海面,想着同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做的对吗?
直到二木从身后的木屋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贝子。
“妈妈!妈妈!”二木反反复复喊着这两个字,仿佛这是最能鼓励和安慰到彼此的语句,的确是这样,这个词拥有强大的魔力,对于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这个词都可以让脆弱濒临崩溃的母亲彻底平和下来,冷静下来。
怀中抱着二木的贝子看向一旁的汝飞飞,而汝飞飞却定睛看着远方。
贝子收回手臂,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儿子,不管汝飞飞能不能认自己,至少二木在心理上解脱了,他不用说谎了。
有时候贝子也觉得十分可笑,自己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为什么会有像二木这样勤劳诚实的孩子。
或许这是上天派来救赎她的吧。
但是她不敢去赌,赌二木会不会接受真实的自己。
直到二木险些在贝子怀中睡去,两个人还是没有离开沙滩。
“要不要回去,有些起风了……”贝子刚说完这句话,就好像在海平线的尽头看到了一艘船,她整个人立刻紧张起来。
是谁?
是徐川他们回来了?
感受到身边人的紧张,汝飞飞也站起来往远方看去,是一艘船!真的是一艘船!
是徐川吗?
顾不得再继续多看,贝子抱起二木就迅速的跑回木屋。
“妈妈,远处有船过来了,是徐川叔叔他们吗?”二木有些高兴的问道。
“快收拾东西,我们要躲回山林里去。”贝子快速拿了些食物和御寒的衣服,准备带着二木再藏起来。
却不想被回来的汝飞飞堵在门口。
“是时候面对了,这件事情里面,你有对有错,徐川也一样,我不期待你们能谅解彼此,只希望你们能够谅解自己。这些事情难道还不够让人痛苦吗?该结束了。”
彼时的贝子已经不是当初的老鹅娘,她既没有合理的理由,也没有手上的什么功夫可以让汝飞飞就范。
有她在还好,至少徐川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给自己和二木留一条活路。
三个人就在门内坐定,等待破门而入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