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市旧城区的一条巷弄口,新阳报社的招牌还算显眼。
徐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犹豫要不要进去,先劈头盖脸骂那个丫头一顿,给别人添麻烦不说,还把自己置于险地,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呢?徐川恨不得揪住她的耳朵骂,让她长长记性。
然而,没等开尊口,里面已经有人代替他开骂了。
“林禾苗!你做的好事!瞧瞧,这都写的啥?啊?我一直以为你能干聪明识大体,很会抓新闻的敏感点,又能把握住度,知道什么能报什么不能报,所以,才把编辑审核的工作放手给你!可今天的报纸怎么回事儿?你是嫌我们报社生命力太长,想让我们抱团完蛋是吧?”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出,语气气急败坏。
“这件事我有知会过您啊!您支持我报道出来的啊!”林禾苗理直气壮地回呛.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是清楚告诉过你,只写神医再现江湖吗,一样能吸引关注度。你为什么非要把贺董开枪的事儿往里面写呢?写完不过瘾,还在文后加了评语,怀疑他的品性人格,外加你个人对他的深深不齿。哎哟,我的老天呀……”报社主编相当上火。
“您时常跟我们说,写新闻报道尽量道出前因后果,哪怕没有因,我们都该发散思维,给它安个因,来引发读者的思考和讨论。我就是这么做的呀!只写警局发生枪击多突兀多单薄啊!文后加评语也是您要求做的。咱们当记者,就该有社会责任感,对于不良社会现象或者事件,适时作出批判,引导正确的舆论方向。我不过是把您的教诲谨记在心,用来指导日常工作而已!”
“你……你明明知道我什么意思!跟我空口白话什么呢?”
“啊?这么讲,您平时跟我们说的都是空话废话呀?”
“林禾苗!”
“有!”
“别跟我整那么多有的没的!现在,立刻给我打开贺氏生物科技公司的网页,把他们的企业文化好好学学,快速出一篇通稿出来,全篇夸,我呢,尝试看能不能联系到贺董事长,我们来做个澄清访谈。嗯,大概就是这样,紧急补救,看能不能降低负面影响,征得他的谅解。哎哟,真是被你害死!”主编大人似乎想好了大概的应对措施。
“我也差点儿被你害死!”徐川听到这里默默吐槽道。虽然不认同报社主编的胆小怕事,但那位的心情他是能理解的。
“不要,我拒绝主编的提议!”林禾苗声音清脆悦耳,不过此时听来夹杂愤怒。
“什么?你说什么?反了天了你!不干,就卷铺盖滚蛋!对,你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你走了或许贺董事长还能消消气!”主编气得不行,直接口头开除林禾苗。
“哼!您早该想到的嘛!我走了你就吉祥如意啦!我祝新阳报社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反正专门给大公司出通稿,给有钱人做专访,拍马屁,时不时来点儿明星的香艳爆料,肯定会越来越棒棒的!再见,再也不见!”林禾苗彻底火了,跟在后头炒了老板的鱿鱼。
“禾苗,别这样,主编正在气头上,你不要呛他,道个歉,我们大家一起撰个稿子出来,事情会解决的!”有别的同事劝林禾苗让步。
“道不同不相为谋!枉我这大半年一直把他当做榜样,说什么我听什么,没想到,他根本就是个鼠胆小人。做媒体人,没有职业素养和满心的正义感,只追在权势屁股后面,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林禾苗在这里工作,只为伸张正义,其他在我眼里都是狗屁!你们好好干吧,我走了!”
林禾苗义正词严地表明主张,草草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就要出门。没想到,主编挺着个大肚子走到她身边,伸手就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直接把她的眼镜打掉在地上,镜片都跌碎了。
“你!”林禾苗一手捂住被打的半边脸,怒视这个今天才看清的男人。
“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讲,这是我给你上的最后一课!滚吧!”男人厉喝道。
徐川在外面听地直皱眉头。动手打一个年轻女孩子,这就过分了吧?
刚想做些什么,林禾苗已经走出来了。
徐川看她低头抹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发酸,觉得自己出现的突兀,怕惹人家女孩更加难过,赶紧小跑几步,躲了起来。
林禾苗出了巷弄,拐到左手边,漫无母的地走着。
徐川想了想,抬步走进新阳报社里。
“你是哪位啊?”刚才威风凛凛教训手下人的主编大人,疑惑地看着徐川问道。
“我是哪位?你不知道吗?”徐川拿起桌上的报纸,指着自己的那幅侧身图,笑问。
主编睁大眼睛,瞬间明白了,“是你啊?那位救人的神医?”
徐川一秒收了笑容,责问道,“谁告诉你我是神医的?谁让你那么报道的?你这样我压力很大的知不知道?”
说完,一拳捶在胖男人的脸上,脸上的肥肉都被捶地甩向一边。
主编哀嚎一声,直接坐倒在地。难以置信地抬眼看着徐川。
“饭能随便吃,文字不能随便编,懂不懂?你们这种三流报社啊,还是适合挖一挖名人的隐私之类。就不要出社会民生版块吧!”徐川在胖男人脸上拍了拍,在他懵逼眼神的目送下,大步离开报社。
咋回事儿呢这一天!男主编很想哭。
“也算为你报仇出气了!”徐川拍拍手,迅速出了巷弄,朝刚才林禾苗离开的方向走。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踪影。
她怀里抱着几本书,步伐缓慢,就这样漫无母的地走着。
旧城区商店和住户都有,环境怪嘈杂的。偶尔有一两个顽皮少年撞到她,她也没什么大的波动。看样子,似乎仍然沉浸在伤心失望中。
徐川想起不久前这个女孩身上发生的事,原来的一点儿气愤早化成了同情。
现在让他上前搭讪,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找麻烦吧做不出来,说安慰的话感觉很奇怪。就自来熟地打个招呼说,“哎呀,我们前两天见过”也很突兀。
她到底做了自己不喜欢不认同的事,他好言好语似乎也不恰当啊。
反正是因为担心她的人身安全,才过来看看的。索性跟个一两天,观察下情况再说。
主意刚打定,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啪啦”一声。
徐川一惊,忙抬头去看,就见林禾苗左脚旁边躺着个破碎的花盆。林禾苗好像被吓到,低头看看脚下,又抬头看向高空。
徐川也往头顶上看,旁边的居民楼大概十层来高,不少阳台都种有花草,只不过没见半个人影,这时候也没什么风,不知道这花盆怎么掉下来的。
不过,幸好,差那么一点点,林禾苗就被砸中了。
这么重的花盆,如果是稍高一点的楼层,林禾苗非死即伤啊。
徐川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做深想,林禾苗脚步移动,他就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前方过马路了,红灯变绿灯,林禾苗才开始穿越斑马线,从徐川的角度看,这妹子左顾右盼的时候,脸上已经没了颓废伤心,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他这才稍稍放心。
绿灯时间只有二十多秒,徐川抓紧时间跟上去。
刚走两步,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随后是或轻或重的碰撞声。徐川看见七八辆车莫名其妙撞在一起,更可怕的是,林禾苗刚才还在眼前,这会子竟然消失不见了。
“糟糕!”徐川心里突然就凉了。拔脚就往出事地点跑。
事情发生的时间短,除了几个撞车的司机,同过斑马线的路人,还没其他人员到场。
“真可怕,我的车突然不听使唤!”
“我的刹车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坏了?吓死我了!幸好没出什么事儿!”
几个司机看着各自被撞坏的车,一边心疼一边庆幸。这么多车相撞,还没闹出人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破财消灾,想开点吧。
“你们……你们刚才没看见这有个女孩?”唯有一个人脸色苍白,说话嘴唇打哆嗦。
徐川冲过来正好听到这人说话,二话不说揪住他衣领,“她呢?在哪里?是不是让你给碰死了?”
“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的车好像真的碰到她了?可是,她人呢?”司机左右看了看,脸色更白了。
“啊——”站在他车前的一位妇女忽然惊叫一声,向后跳了一大步,眼神跟见鬼了似的。
所有人心头一凛,往下看。
“我的天,我命真大!”一个女孩从车底爬出来,自言自语地感叹一句。
现场鸦雀无声,看到她站起身,除了小脸被灰尘沾染,像个花脸小猫以外,身上一点儿伤痕没有。这么稀奇的事就发生在眼前,几乎所有人都看的呆了。
以前发生过类似事件,不过都是小孩子居多,成人以这种方式幸存似乎没见过报道。人们的的视线在林禾苗身上流连几圈,不得不承认,这姑娘确实身材修长,苗条到一定境界,围观者中的胖子心里一阵悲呼,“换做是我,肯定跟个气球似的,就炸膛啦!瞧瞧,瘦子还有这种功能呢!”
徐川也跟那些人一样,来回打量林禾苗,再去目测车子两边轮胎的间距,虽然这种可能性的确说得通。徐川还是眉头微皱,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此时,另一个问题更受他重视。
徐川现在已经确定,刚才发生的花盆从高空掉落,差点砸到林禾苗不是意外,跟眼前发生的事一个性质,是有人在暗中故意为之。
这样下手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林禾苗死在一场意外里。
会这么做的人,徐川暂时也只能想到贺维德了。毕竟他是那么个睚眦必报的个性。徐川猜到他会实施报复行动,只是没想到,他速度如此之快。好像见不得林禾苗再多活一秒似的。
这个人可怕如斯!
“咦,是你?”徐川思忖的工夫,林禾苗一眼发现了他。拨开身旁的人,站在徐川面前,直白地问道,“一直跟着我的人是你吗?”
“呃……”徐川回过神,没想到这丫头还挺心细的,竟然被发现了。
“怎么?看了那篇报道,所以来找我麻烦的?”林禾苗歪着脑袋,笑笑地问他。
这么近的距离,徐川看着她的眼睛,竟然有目眩的感觉。林禾苗没戴眼镜,美丽的双眼完全展露出来,仿佛载满宇宙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