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黄昏初上。
眼看着晚饭的时间已到,松涛先生的小院里,却是安安静静,一丁点儿厨房的动静都没有。
“先生,显儿完成啦!”刘显稚嫩的童声,从书房传出。
“呵呵,九皇子殿下如期完成了三日的考试,且不论考试结果如何,单凭这份谨慎、细致、执着、坚持之力,就该是要奖励的!待老夫批改完试题,尽早上书于圣上,也好将这喜讯传递给圣上同享。”松涛先生接过刘显上交的试卷,捋着胡须,颔首笑道。
此刻,省城中的另一处地方,随着完结锣声的音毕,众位学子们也都纷纷上交了试卷,走出了考场。
大周皇朝,成德二十九年的童生试应试结束。
三日以来,繁重晦涩的考试,以及简单粗陋的饭食,早已让每个应考的学子体力严重透支。
终日蜷曲在一平米的小木屋中,无论考试、饭食、如厕、亦或是打盹,都在这里完成。
待到结束时,许多学子的腿脚早已酸胀不已,以至于暂时行走不畅。
夕阳西下,随着众多面色疲惫,行走蹒跚的学子一并走出考场的,有个布衣少年,身材挺拔,面容坚毅,虽然身体单薄有些弱不禁风,可腰背仍旧笔直,消瘦清减的双颊,严谨的唇形,一双傲然的眼睛,透着犀利与明亮。
周围的学子们走得拖沓,少年的步速沉稳有力。待到人群散去时,少年独身一人,仰头望天。
天际之处,一片瑰丽的晚霞。
斑斓的霞光辉映在少年朴素的布衣和那青涩坚毅的脸上,少年的嘴角扬起一道久违的弧线。
“臭小子!那么慢才出来!”一声熟悉的称呼,少年寻声望去,温守正微胖圆润的身子,出现在他的面前,身后依旧跟着面色慈祥的周氏。
“爹、娘!”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继而飞奔了过去。
“庭儿,受苦了!”周氏眼中噙着泪花,伸手抚摸着温庭消瘦的面容。
“娘,学而优则仕,孩儿苦学多年,今年定是会有出头之日了!”温庭胸有成竹道。
“少吹牛皮!方才出来的那些考生,你爹我又不是没有见到!人家什么样,你什么样?莫不是所答非所问,亦或是想当然的随意。哼哼,别忘了,若是到放榜之日,你这臭小子榜上无名,嘿嘿,醉仙楼的后厨,你爹我早就给一预备下切墩的位置了!”温守正笑道。
“爹,您有妹妹一人足矣!至于我嘛,嘿嘿,您这辈子怕是都没有这个机会喽!”温庭自信的笑了笑。
“快回家吧,人家都是给自家孩子打气鼓劲儿,你这老不死的,怎么还盼着庭儿考不好呢?”周氏有些嗔怪。
“嘿嘿,这不都考完了嘛!想我庭儿跟着松涛先生,定是不会错的!走走走,回家回家!今日乔老爷知道庭儿考毕,晚餐不用我在醉仙楼忙活了!想着柔儿那丫头今晚也是该回来了,咳咳,今晚我这个大厨就亲自下厨,给你们做顿大餐,好好犒劳一下大家!”温守正一边说笑着,一边又轻轻的拍了拍鼓鼓的胸脯。
“爹,您又顺了什么好东西……”温庭狡黠的凑了过来。
“咳咳,嘘……回家再说。”温守正面露尴尬,搪塞着往回走了。
“先生,显儿才不要什么奖励,显儿只是希望此番考完,能放开了大吃几顿温姐姐烹制的美食!”松涛先生的小院里,书房中,刘显活动者酸痛的身子,奶声奶气的央求道。
“呵呵,好好好!老夫也是许久没见那丫头了,虽是这三日的膳食一直都是那丫头在照顾着,可还真是怀念众人围坐,说笑共食的氛围,走走走,咱们这就出去,看看大家都在做什么。”松涛先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牵着刘显的小手,一老一少这就出了书房的门。
此刻,长生前去市集买菜未归,水墨从外面回来,独自一人在前厅看书。
“咦,大家人呢?水墨,怎得如此安静?”松涛先生立时察觉出了不对之处。
“先生。”水墨起身揖礼,继续道:“生伯外出采买,盛大小姐在房中歇息,其他人水墨一回来就不知去向了。”
“哦,任越和尧山都不在啊!想来这两个孩子必是外出闲适去了,呵呵,年轻真好啊!”松涛先生再次捋了捋胡须,笑道。
“温姐姐呢?她也一起跟着出去了吗?”刘显扬起圆圆的小脸。
“回九皇子殿下的话,水墨着实不知啊。”水墨道。
“不碍的,想来柔丫头定是去接温庭那小子了,这几日辛苦她了,随她去吧,老夫这里再好,也不及爹娘身边啊!”松涛先生感慨道。
“先生……”水墨欲言又止。
“何事?”松涛先生问。
“这三日来大家的情绪可是不高啊。”水墨到底还是开口了。
“哦?”松涛先生坐下,示意水墨继续。
“自那日您回来,院中厨房走火,您让盛将军查办详情,其缘由竟是玲珑嫉妒温姑娘的厨艺,故而纵火,幸好温姑娘福大无碍,将军也惩罚了玲珑。只是在那之后盛将军与任公子之间,不知为何产生了罅隙,任公子这三日以来一直闭门不出,便是连每日的膳食,都是温姑娘亲自端进去的。”水墨不敢隐瞒,一字一句的向松涛先生汇报着。
“哦?他俩闹别扭了?哈哈哈哈!”松涛先生仰天长笑,“年轻人之间,没有什么是说不开的,更何况是我大周的‘绝代双骄’,兴许一顿酒后,他俩又可和好如初了!”
这两个孩子……一个侠肝义胆,一个深思熟虑,性格纵然迥异,可之前却也是相安无事的和平相处。奈何这三日,竟会闹得如此不可开交?莫非是为了……
松涛先生安抚完水墨,端起一只杯盏,低眉沉思,心中一个曼妙灵动的身影,映现了出来——温柔。
谁不曾年轻过?
谁不曾动情过?
若说珍宝,这俩孩子出身名门,定是不屑一顾的;若论权位,这俩孩子一个志向疆场,一个寄情山水,也是无动于衷的,只是对于女人……
若非之前京城中的种种不放在眼里,一旦放在心上,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半年多来的朝夕相处,柔丫头……难道那个巧手灵心的厨娘,竟会引得那俩孩子为之争斗?!
松涛先生的心在静静推测着,一种淡淡的不详的预感,跃然涌上了心头。
那丫头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论样貌、才学、品性,样样都有着过人之处,一手绝技厨艺,更是能虏获每一个人的心……
只可惜,那丫头只有一个,而且还是个厨娘……
但愿是我想多了,若非如此,想来凭着这俩孩子的个性,必是一场没有结果的争斗啊……到头来,想必那丫头也是会被牵连,伤心的。
松涛先生叹了口气,一直举着的杯盏,竟是一口都没有往嘴里送。
“先生,您为何叹气啊?”刘显好奇的问道。
“哦,九皇子殿下,屋中憋闷,老夫带您出去走走吧。”松涛先生舒展了一下面容,牵着刘显的小手,一老一少的这就出了院门。
水墨唯恐有个什么闪失,大周帝师带着皇子,盛将军又是不在,自己虽然不会武功……算了,还是自己跟着吧,于是一路同行。
盛尧山一直追到省城之外,除了满眼荒芜的景象,便是连个人影子都没有见到。
追问了守城的官兵,今日除了些形单影只的百姓,并无异常人等出入。
那也就是说,虏获温姑娘的人,他没有出城!
盛尧山一向行事低调,可是这会儿,却已然顾不得身份的隐藏,直接拿了将军的腰牌,比划了温柔的相貌,命令守城的官兵,如有可疑人等初入,定要拦下通报与他。
守城的官兵乌压压的跪了一地,各个心惊胆战,大周的武魁——盛将军,何时到了省城来了?!
还要找一个姑娘,难道那所谓的姑娘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乖乖,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敢虏了将军夫人!
一时间,每个守城的官兵都打起了十二分的警觉,便是连过往大婶的菜篮子都开始搜查了,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细节。
没有出城,难道还在省城之中?!
盛尧山冷静下来,仔细推敲着。
大隐隐于市,难道那贼人竟是将温姑娘依旧藏匿于闹市之中?!
可是,他为什么要虏获温姑娘?劫财还是劫色?
盛尧山越想越想不通。
“你妹妹有参与!”突然,任越的话清晰的浮现在了他的耳畔。
对了,娇雪!她即是有参与,定是知道温姑娘的下落!
盛尧山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玲珑的身影,那丫头之前纵火,说是因为妒忌,可那丫头是娇雪的贴身丫鬟啊!纵是借她十个胆,也不会独自贸然做伤及性命之事!难道这一切都是娇雪……
可是,为什么啊!盛尧山一面笃定的想着,一面加快了手中的缰绳,赤兔飞速的奔着,直奔松涛先生的小院而去。
独一份的酒楼旁,一排低矮的围墙后,探出一抹白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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