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宣布了任命之后,令太监将这些白人女子带下去,在鸿胪寺(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招待外宾的地方住下来,并没有留在宫里。
瓦剌的国师阿剌原本是想借着送美女的机会,有意压大明一头,所以给朱祁镇出了一个难题。谁知道明朝还真有这么一个人,居然真的能够懂得这些异域女子的语言,阿刺便注意起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阿刺见周小白穿的乃是一声青色官袍,补子上绣着鸂鶒(xīchì),知道是一个七品的小官。刚才皇帝封了他为承务郎和詹事府右春坊右赞善,升了半级,是一个从六品的官员了,但也还是小官。
阿刺心道:此人年纪尚幼,品级也很低,但是皇帝看上去很喜欢他,此人的才华恐怕不是一般的高。
周小白此时已经谢完恩回到自己那一桌去了。朱祁镇今天因为周小白给自己挣了面子,心里很高兴,便让诸臣畅饮,自己也是喝了几杯这才陪着太皇太后离去。
皇帝离去之后,大臣们不再拘谨,纷纷举杯推盏、开怀畅饮,其乐也融融。
阿刺走到周小白身前道:“承务郎,我乃是瓦剌的国师阿刺,今日有幸见识了承务郎的风采,当真是三生有幸,我敬你一杯。”
周小白看着阿刺,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虽然一身瓦剌的服饰,却是进退有节,颇有风度,一看上去就是一个不可轻视的厉害人物。阿刺在瓦剌的官职乃是知院,就是知枢密院使,乃是瓦剌管理军政之事的大员。
周小白恭敬道:“国师抬爱,我就先干为敬。”说罢,倒满杯中酒,一口气喝了下去。阿刺笑道:“我们瓦剌人最喜欢喝酒的汉子,我们那里冬天寒冷,全靠喝酒暖暖身子。”周小白道:“瓦剌大可汗继位,就到我大明示好,足见也先大可汗希望两国交好的诚意,我深为佩服。”
阿刺心道:此人小小年纪,说话却是滴水不漏,是一个人才。阿刺笑道:“我看出来皇帝陛下很喜欢你,我这次来除了朝贡递交国书之外,最重要的使命就是两国能够通商互市,这样互通有无,对贵我两国都是有好处的。所以,想请承务郎能在皇帝陛下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周小白笑道:“在下官小职卑,恐怕不能帮到国师,但是我个人而言,却是希望两国永世和好,不再妄动刀兵。”周小白知道,北方的瓦剌非常缺乏铁这个重要的战略物资,所以对于瓦剌平民而言牛羊并不值钱,但要是能够有一口铁锅,那就算是有钱人了。
瓦剌急于互市的目的,就在于拿到铁这种军事上、生活上不可或缺的战略物资,只要边境开了,那么在暴利的驱使之下,明朝的商人将会源源不断向瓦剌送去铁而换回来牛羊、皮革这些东西。
而对于明朝而言,互市是想交换回来作为战马的马匹,明朝虽然不像宋朝那样缺马(因为有燕云十六州的关系),但是对于马匹的需求也是很大的。明朝如果与瓦剌互市,对于朝廷而言,最重要的物资就是马匹。
瓦剌深知明朝的算盘,当然不可能贡献出来战马,明朝也是知道瓦剌缺铁,不想给瓦剌这种战略资源,这就给两国的互市增加了困难,也是长期以来没办法谈拢的原因。
阿刺见周小白说的很圆滑,知道他不可能真心帮助自己,面上笑了笑,便告辞而去。
晚宴结束,周小白回到住处休息。第二天就有小吏送来了官服和吏部新的任命,周小白这次升了半级,却是有了一身新的官服,虽然还是青袍,补子已经换成了鹭鸶,这正是六品官员的装扮。
九月份,周小白有课就陪着郕王朱祁钰去上课,没课的时候还是在翰林院做他的编修。日子虽然过得很平淡,倒是加深了一些两人之间的感情。朱祁钰跟周小白相处下来,也很喜欢周小白这个人,感觉跟他说话不像与那些老学究说话那样让自己紧张,能够聊得来。
这一日,周小白又陪着郕王朱祁钰前往詹事府上课。给朱祁钰上课的是侍讲学士马愉,这个人也是一个状元,是宣德年间的状元,也是大明立国以来江北第一个状元。
马愉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太皇太后张氏觉得此人才学不错,为人厚道,便让他教授郕王朱祁钰的功课。
像往常一样,朱祁钰先给马愉见礼,周小白也是跟着见礼,然后马愉开始上课,这次学的是《春秋》。
马愉今天讲的是楚庄王问鼎的事情,周小白知道这段历史,便听得不怎么仔细。
朱祁钰还是第一次听这段历史,听先生讲完了,却是好奇的问道:“先生,楚庄王问鼎的重量,他不是白问的吗?”
马愉点了点头道:“郕王殿下说的不错,问鼎之事乃是楚庄王有不臣之心,他既然是诸侯,就该戮力王室,而不该问鼎之大小,所以问了也是白问的。”
朱祁钰道:“孤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孤是说鼎那么重,重量怎么称的出来?就算是能造出来这么一杆大称,也没人抬得起来不是?”
马愉听了顿时脸色一黑:“郕王,你怎么如此胡闹,本官讲得不是重量的事情,而是……”话还没说完,周小白笑道:“大人讲得是春秋大义,郕王殿下当然是知道的,但是殿下说的也没错,这涉及到物理学的知识了,马大人可否介绍一下?”
可怜马愉实际上并不知道物理学是个什么意思,但自己一个老状元,今日竟然被新科探花问住了,那说出去还是不被人笑死哩。
所以,马愉故作深沉道:“万物皆有理,这是圣贤朱熹所说,物理的意思嘛,就是这个意思。”
周小白心道:你跟我讲别的我可能讲不过你,说到物理学,我比你多了几百年的见识,我还能被你说服了?
周小白施礼道:“正如马大人所说,万物皆有理,下官想问大人,为什么木头放入水中可以浮起来,石头放进水中就会沉下去呢?”
马愉道:“那是因为木头比石头轻啊。”周小白道:“马大人所说不错,这就涉及到水的浮力问题了。水有着一定的浮力,木头的密度比水轻,所以能浮起来,石头的密度比水重,所以会沉下去。”
什么浮力、密度这些术语马愉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一时竟然被周小白所说震惊到了,心道:这个新科探花,理学上的造诣竟然如此之深,有的东西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的。
马愉好奇道:“何谓浮力?何谓密度?”
周小白笑道:“浮力简单的说就是水的承载力,油比水轻,所以能够浮在水面上,而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油的密度比水小的关系。”
这话说的马愉和朱祁钰都是似懂非懂。
周小白又道:“圣人言格物之说,就是要探究物的究竟。大海是由千千万万的水滴组成,王爷和先生想一下,若是将一滴水比作大海,那组成这一滴水的东西又是什么呢?”不等马愉回答,周小白道:“那就是分子。其实不光是水,任何东西都是由分子和原子组成的。”
马愉惊讶道:“这学问我也是从未听过,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周小白心道:我说是我初中物理课老师教的,你信吗?
周小白正色道:“我很喜欢朱子的格物之说,这学问乃是我经过实验思考后得来的结论。”说罢就让侍卫找来一个碗,装了一些沙子在里头。
周小白问道:“两位看这个碗,是不是被沙子填满了?”马愉和朱祁钰都是点了点头。周小白让侍卫又拿来一个称,称了一下这个碗的重量,记录下来。然后将一杯清水倒了下去,沙子遇到水顿时就被吸收了进去,周小白再一次称了一下重量,又记录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周小白道:“两位请看,这是原来碗的重量,加了水进去之后,碗的重量更加重了,这就是因为碗中沙子的密度已经改变了关系。”
马愉顿悟道:“好办法!这么说来,我已经知道密度是个什么意思了!”说罢,大声笑道:“周小白啊,你格物的本事当真是我大明数一数二的,可与南方那位一较高下。”
周小白好奇道:“南方的人是什么人,也是做这格物之学的?”
马愉笑道:“我听固川王言道,南方有一人说过一句话:天下无一物不可以格之,却不是跟你所说如出一辙?”
周小白听了,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马大人,那句话就是我说的。”
……
这一堂课上下来,无论是马愉还是朱祁钰,都对周小白的格物之说推崇备至。马愉是从一个学者的角度出发,朱祁钰是感觉周小白做的实验很好玩,感觉这个人很会玩,玩起来还能长本事,这个能耐厉害啊。
周小白不知道,今天这个随意的做法,竟然会推进了古代人对于自然科学的研究,他这种实验求知的说法,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人们广泛采纳和接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