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月测三连休结束的第一天。
熏风送香的初夏也临近了,原先盛开得的樱朵如碎纸屑散落,取而代之的是嫩芽从枝杈上生出,是叶樱。
“我还真是,想到了一个蠢到不得了的办法。”
柏源泽坐在面向大海的位子上,跟着电车左右摇晃,忍不住低声嗤笑。
契机就是想到了国正上古利用人群的流言蜚语来压迫人的手段。
只要将这一点利用过来,把对方给彻底打败就行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老实说,这种做法或许并不正确,错误的行为会招致错误的结果,也有可能会导致他和月乃雪兔的一生出现裂痕,这种事柏源泽非常清楚。
但世上有必须化为行动和言语,才有办法继续前进的人。
将一切的流言蜚语都视若无睹的样子很帅,但是却无法将心意传达到每个人的心里。
柏源泽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和身边的人屈服于野蛮的暴力。
所以说,其实只要将真理吐出来就行了,接下去的故事,必须是真理。
更何况现在,和月乃雪兔的关系,就差将让两人产生隔阂的流言击溃了。
从藤泽站坐江之电抵达七里滨车站,出了站口就是持续延伸的平缓上坡。
余光能看见日照下波光粼粼的相摸湾,吸满胸腔的风,带着潮湿的海水气味。
在鞋柜处,柏源泽遇见了东山左悠。
“幼,柏源。”他自然地抬起手打招呼。
柏源泽从书包里拿出一份浅褐色的信封说:“我正好有事和你说,麻烦帮我把这封交给月乃雪兔。”
东山左悠来回看着信笺说:“少女们可能误会我是给人情书喔。”
柏源泽浅短地呼吸:“我可以让雪兔第二天就甩掉你,你不用担心。”
“啊不,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吧......”东山左悠尴尬地笑着,但还是把信封收起来说,“有什么需要我的,请尽管说。”
柏源泽拉了拉额前的刘海说:“校舍南的围墙很好翻吧?”
东山左悠脸色一变:“你要做什么?逃课?那是坏学生才做的事情。”
“我也没说我是好学生。”
东山左悠饶有兴趣地笑着说:“他们在校舍南的灌木丛里藏着一张木桌,不过想拿到需要爬进去,藏的很深。”
柏源泽顺着楼梯往上走说;“既然难得想当一次坏学生,那就爬一次好了。”
“是吗?我不想和坏学生当朋友,看来我们的友情也到此为止了。”东山左悠唉声叹气地说。
“确实是个友尽的游戏,希望你不要和老师讲。”
“我三分钟内就可以让你去办公室。”
“吹牛不用交税是吧?”
◇
早上第二节课间,柏源泽跑到校舍南,脱下制服外套,随便挂在铁架栏杆上,接着卷起袖子,紧紧地系好鞋带。
眼前的灌木丛绿的刺眼,柏源泽鼓起勇气一闷头钻进去,寻找着坏学生们留下用来翻墙的桌子。
最终在深处,找到了那张折叠钢管桌。
当双手托着桌子从灌木丛里熘出来时,抬起头,正巧看见了应约而来的月乃雪兔,明晃晃的大腿很耀眼。
她为了防止走光抱紧裙摆蹲下来,胡乱摸着柏源泽大汗淋漓的头发,噗嗤一声笑出来:
“柏源,你头上有叶子,而且头发都因为流汗扁了......怎么回事啊?手臂上也有伤痕?”
柏源泽看着她裙下火热白皙的长腿:“我只是想转变一下风格,成为一名狂野又帅气的男生。”
他说完起身,将桌子放在墙边靠好,高度差不多,到时候自己先上去,拉着月乃雪兔出去就行。
至于那封信笺,他在信笺上面写到——
「上午第二节课间来校舍南,我带你翻墙逃课」
“完全意义不明,你到底想做什么啊?翻墙逃课你是认真的吗?”月乃雪兔的话追击着柏源泽。
柏源泽学着那些不良学生将制服外套系在腰间,将被汗水沾湿的刘海往后撩,那一瞬间的动作惹的月乃雪兔稍许愣神。
“废话别那么多,你跟不跟上我?”柏源泽说。
“你知道翻墙逃课的后果吗?”月乃雪兔一脸错愕地凝视着他。
柏源泽一脚踩上桌子就要翻墙出去:“我知道,写检讨,有可能会被全校播报,甚至请家长喝茶。”
月乃雪兔抬起头看着他的身影,神情显得很诧异:“那也没关系吗?”
“怎么可能没关系啊笨蛋,所以到时候我的检讨就由你来写。”
“......”
柏源泽跨坐在围墙上,咽了口唾沫,太阳的光线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啊!可恶!本来就说了接下去的天气会放晴,但这太晴了啊!搞什么啊!
柏源泽狠狠咬着牙,感觉裸露出的肌肤在灼热光线下痛苦的哀嚎。
这时,有几名男生谈笑着从一边走来,当看见柏源泽抢了他们翻墙的桌子时,惊叫着喊出声:
“喂!你!搞什么啊!”
“有人要翻墙!那两人是谁啊?!”
“那不是月乃同学吗?”
那些人顿时骚乱起来,快步朝这里跑来。
柏源泽意识到时间不多了,急忙朝着月乃雪兔伸出手说:“赶紧把手给我!”
“啊?”月乃雪兔犹豫不决,视线不断地在他和那几名准备跑来制止的学生上游弋着。
柏源泽不耐烦地说:“快点!”
“真的......要这么做吗?”
“犹豫只会使人变得犹豫!”
月乃雪兔左右为难,双手握拳激动地说:“你这话好像说的和没说一样啊!”
“废话太多了!赶紧!”
“知道了!知道了!”
她踩上桌子,紧紧握住柏源泽的手,那温热的触感彷佛冬季里浸泡在温水里的毛巾。
柏源泽一使劲,将月乃雪兔拉了上来,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内墙学生的眼中。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要成为翻墙逃课的坏学生。”月乃雪兔一脸错愕地看着校外的景色,甚至看见海浪冲上沙滩时的白沫。
柏源泽跨起书包,潮风吹过湿润的脖颈:“都已经逃出来了,你要是空手而回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喔。”
月乃雪兔整个人还懵在鼓里:“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去柳昭。”
柏源泽全身挥汗如雨,心里愈来愈急躁,恨不得来一场大雨将神奈川全部淋湿。
月乃雪兔一听见这两个字脸色倏然惨白,震惊地看着柏源泽说:“去柳昭做什么啊?”
“当然是发泄!这个下三滥鸡头学长,我会让他对自己惹到柏源泽这件事后悔到死!”
到时候那人打算想把骨灰撒在海里还是深山里,自己绝对会宽容大量地限时三秒让他回答。
“不是......你认真的吗?!”月乃雪兔那着急的模样看起来很有趣。
这时,栅栏落下,前往藤泽站的电车打着鸣笛就要进站,现在如果用跑的话,还是能坐上这辆电车的。
“我都翻墙出来了,什么都不干就回去岂不是显得我很蠢?”柏源泽直接牵着月乃雪兔的手,用力蹬了下地面,“该跑起来了!月乃雪兔!”
“这是什么意思啊!”
身后传来月乃雪兔不知为何带着许些笑意的声音。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国道134的汽车喇叭声构成了刺耳的高音旋律背景音,路上顶着大太阳的人们都将目光聚集在奔跑的帅气少年和少女身上。
耳边响起海浪和电车的声音,透明的汗水如细珠汇成大粒,部分顺着脸颊流至嘴角。
柏源泽尝出咸味。
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从学校翻墙,在炙热的五月晴天。
◇
摇摇晃晃的电车抵达石上站,柏源泽牵着月乃雪兔的手下车,直接斥巨资搭出租车前往柳昭高中。
一路上月乃雪兔一句话都没有说,柏源泽倒是再一次慢慢熟悉了她的走路方式,还有那仅留到肩膀的短发。
来到柳昭高中,门卫在玩手机,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柏源泽只是说了一句「迟到了」,对方就放两人进去。
真希望枫原高中也能这么宽容。
眼前出现的是柳昭高中的操场,这时有学生正在上体育课,篮球啪叽啪叽的声音彷佛要赶上心脏跳动的节奏。
两人穿着枫原高中的褐色西式制服,在澹蓝色的校服里分外显眼,更别说这时还在上课阶段。
男生脸颊俊美,五官端正,女生黑色及肩的短发,发梢上系着红色发带,看上去是一名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这两人很快就吸引了操场上柳昭学生的注意力。
“我们在做什么啊?”月乃雪兔紧张兮兮地凝视着柏源泽的脸颊。
湘北立中的大部分学生都考进这所高中,主要是国正上古也在这里。
柏源泽深吸了口气,说:“既然决心要做,就不能再忍耐下去,必须做一个了断。”
“那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因为敌人就在这里,就算立刻被流言蜚语围住,我也绝对不会跑。”
因为柏源泽认为现在有一件比「无视流言蜚语」更加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让月乃雪兔重新掌控人生,为了让她和自己不再背负沉重的枷锁,柏源泽势必要将过去丢失的愉快时光彻底夺回来。
“对流言蜚语展开飞踢吧!混账!”
柏源泽唾骂了一句,直接拉开书包的拉链,拿出从菜市场阿姨那里买来的超大音喇叭。
“这......这是什么啊?!”
“40W大功率喊话器,有欧盟CE认证,失真率小于1%,800米穿透,我早上在菜市场买的,是特价款,还能折叠,你看。”
“我没有让你介绍这个物品啊!我说的是你用来做什么啊!”月乃雪兔被他说的又气又好笑。
柏源泽没有理会她,反而将音量拨弄到最大,气沉丹田,大声喊道:“你们一个个的,特别是从湘北立中升上来的家伙!给我听好了!”
他的声音,透过高分贝的喇叭,彻底地将整所柳昭高中给震醒,就连在办公室的老师们都脸色一惊。
发生什么事了?地震了?
柏源泽红彤彤的脖颈右侧静脉窦倏然肿大。
“我是枫原高中一年A班的柏源泽!关于我初中时抢人家女友这件事!是假的!是谣传——!”
操场上的柳昭学生都停下了运动,不少人站在原地看着拿着喇叭呼喊的柏源泽,就连体育老师都搞不清楚状况。
“喂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啊?那是柏源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不知道欸,反正笑死我了。”
“那谁啊?”
“是我们初中的刺头,抢了一个人的女友,还威胁对方,名气可大着。”
“我知道我知道,湘北新闻报上有说他打架,还把六个男生给打进医院!”
一些湘北立中升上来的学生都忍不住笑出来,只是把两人当做马戏团的猴子看。
而柳昭高中的学生本来就在抱怨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这下终于有了消遣的乐趣。
校内出现了窃窃私语,气氛因此变得躁动起来。
月乃雪兔慌张地双手拉住柏源泽:“柏源!可以了!我们赶紧走啊!太丢人了!”
怎么可能不想走啊!难道真的以为有人想做这么羞耻的事情啊!可是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可能再灰熘熘地跑回去啊!
世界上总有挑战高风险的人,同时能获得高回馈,柏源泽认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柏源泽在众人的注视下,仰起脖颈大声喊道:
“我还登上过湘北的报纸!我在这里澄清一下!那场打架是真的!真的打的很痛啊!混蛋!那些人下手根本不留情!”
“但是说我抢人女友这件事!是假的!国正上古!你个傻逼不管你在哪里,都给我听好了!”
月乃雪兔双手捂住脸,想逃跑可是柏源泽却死死拉着她,她干脆直接蹲下身,将脸埋进裙子里。
正在班级上课的国正上古原本和朋友笑嘻嘻的,一听见柏源泽点名指姓的时候,班上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在了他的身上。
国正上古只是耸耸肩,以表无辜。
柳昭的老师纷纷从课堂里走出来,门卫和校领导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柏源泽长吸一口气,将两年来隐藏的不快接着这次机会大肆吐出:“我告诉你!月乃雪兔是我的青梅竹马!你威胁人就范的把戏该结束了!”
完全不顾上千人视线的柏源泽,任由真理经过高分贝扩音喇叭爆发。
然而回馈给柏源泽的,却是泛着长久的沉默和柳昭学生的困惑,大部分人都将站在操场上的两人当做笑料,甚至传出「狗男女演戏」的恶劣词汇。
转头,看见校门口的门卫正手扶着帽子快步跑过来。
柏源泽俯下身双手摁住膝盖,淬了口唾沫咬咬牙:“可恶,所以我说无视流言蜚语才最省力气啊!”
月乃雪兔纤细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数千人的视线宛如银针纷纷刺在她的身上。
“柏源......你......”
柏源泽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其他人的视线,勐的一咬牙,驱动着丹田的气力,再一次大声呼喊:“国正上古,今天我和你必须有一个人死在流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