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要把他阉了。”传送带尽头的房间里有说话声。
房间与通道间有个可以顶开的盖子,陈阵撑着墙壁,贴在天花板上,做好了释放黑暗的准备。
“对徐城的人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啊,无论男女。”另一个人的语气里满是庆幸。
陈阵现在可以确定他们是在说阳炎,而不是讨论宫刑,他没有急着出去,继续听着,想弄清楚把阳炎抓走的是谁。
传送带是倾斜向下的,这里已经是徐城的地底,城市之下是巨大的立体迷宫,就算现在出去也不知道该往哪追,不如先留个线索。
“可怜了小铃儿,年纪轻轻就被那个人渣给祸祸了。”先前说话的那人叹了口气。
“唉,连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把他给阉了,小铃儿的名节也回不来,今后恐怕再难找到门当户对的人了,谁娶了她,怕是要被人暗地里笑话一辈子,只能等上门女婿了,多好一个女孩子,长得漂亮,家世又好,找不出什么缺点来,怎么就看上了那个畜生呢?”另一个人也跟着叹。
房间里只剩下感叹声和辱骂声,陈阵又听了一会,再听不出有什么线索,又原路返回到入口,撑开门跳了出去。
守在这里的人还没回来,他迅速往徐城方向跑去,在空地上看到了那两人、那只大虫子的尸体和不少士兵,不想被看到,他绕了小半个圈子从另一个城市进去,回到了段征明的家。
“小铃儿?”段征明听到陈阵的话,苦笑道:“那守卫营大统领丁龙星的独生女丁铃,在徐城的地位相当于齐云晓,守卫营大统令就是以前的副议会长,阳炎把人家闺女祸祸了,被抓起来也不奇怪。”
“他真会被阉了?”陈阵皱了皱眉,那两人说的话确实挺有道理,就算把阳炎阉了或杀了,对丁铃也没有任何好处,连负责把传送带传来的木头送往木材仓库的工人都知道这事,恐怕徐城里不知道的已经没几个了。
“阉倒不至于。”段征明想了想,说道:“丁龙星以前当过象卒,大老粗一个,要是他想对付阳炎,应该会直接抓起来砍了脑袋,不会绕那么多弯子,又是派结石猎人,又是利用传送带把阳炎偷偷送回徐城的,而且他很宠丁铃,丁铃被阳炎迷得晕头转向,要是阳炎被杀了或阉了,肯定很伤心,所以丁龙星一直没有对阳炎动手,就算要阉或是要杀,直接让结石猎人动手就行,何必又送回去。”
“难道不是丁家干的?”陈阵皱了皱眉,如果动手的不是丁家,那他就没有找到阳炎的线索了。
“能雇结石猎人,又使得动地底的人,丁龙星的嫌疑最大,你想,地底是有士兵守着的,根本不可能瞒着守卫偷偷把阳炎给运走,就算不是丁家干的,这件事应该也和丁龙星脱不了干系,为了丁铃,丁龙星不会看着阳炎被杀或被阉,所以阳炎应该暂时是安全的。”段征明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除非丁铃喜欢上了别人,找到了丈夫。”陈阵想到的是变数。
“啊!”段征明突然停下脚步,眉头也皱了起来:“确实有这种可能,要潜进丁府不容易,丁铃又被管得很紧,不能轻易出来,二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如果丁龙星这段时间里替丁铃找了个夫家,丁铃又喜欢上了,那阳炎就……惨了。”
“我去丁府看一眼,告诉我地址。”陈阵站起来就准备离开。
“别。”段征明摇了摇头,又道:“丁龙星不是个恶人,我治过一些士兵的伤,还给他夫人看过病,交情还不错,我上门去问,要是他不见我,说明心里有鬼,要是见我,一句话就能看出来阳炎是不是他抓的,那家伙不知道怎么骗人。”
“那,我也去,如果是他干的,他不肯放人,你就离开,我找机会把阳炎带出来。”陈阵也站了起来。
段征明想了想,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你得保证不轻易杀人。”
“我尽量不杀。”陈阵点了点头。
…………
副会长都是平民,不是富族,丁龙星家并不富裕,不过受徐城原行政议会柯会长的照顾,丁龙星就住在柯家的一座院子里,已经住了六七年。
段征明带着陈阵来到院门口,敲响了院门。
和翼城的甘府相比,丁府的院子就没那么别致了,里面戴着几棵树,院墙边有一圈花圃,仅此而已。
这时天色已经很暗,院子里亮着不少灯笼,段征明和陈阵跟着开门的老管家,来到了丁龙星的书房里。
“大统领正在吃饭,请二位先在这里等一会。”老管家安排二人坐下,拱手说道。
“没事没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别把我当客人。”段征明笑着挥了挥手。
不过老管家仍是规规矩矩的给二人泡了茶,放了些点心,这才离开。
这书房也不是读书人的书房,段征明说过丁龙星是个大老粗,哪有读书的兴趣,要不是有人打扫,书柜上恐怕会落起寸许厚的灰尘,书桌也很干净——干净得上面什么也没有,显然也不是用来办公、学习用的。
倒是墙上挂着一些不错的武器。
“丁龙星的夫人定了个规矩,晚上必须一家子在一起吃饭,雷打不动,谁来了也不许打扰。”段征明喝着茶,品着点心说道,二人都还没吃饭,陈阵倒是抓了些备在家里的肉干吃了,段征明不喜欢肉干的味道,没吃多少,这时肚子还饿着。
大约等了二十分钟左右,一个响亮的饱嗝声出现在院子里,接着就有一个高大的人推开门,风风火火的走进书房里来。
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留着大胡子,挺着个大肚子,脸色红润,喷着酒气对段征明说道:“段大夫久等了,我可不是故意怠慢你,你知道我家的臭规矩,不吃饱喝足了不许。”
他的喉咙似乎受过重击,声带操作,沙哑得像个摔角选手。
“知道。”段征明笑着说道:“我还知道你俱内,‘臭规矩’三字也只敢背地里说,有种你和你老婆说去。”
丁龙星大笑着走到里面,一屁股把椅子坐得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指着陈阵,皱着眉问道:“这位是谁?看起来应该是练过的,你雇的保镖?在徐城有谁敢害你,你告诉我,我把他家砸了去。”
“旧识,不是保镖。”段征明没有做过多的介绍,刚想开口询问阳炎的事,丁龙星又大声说道:“我说段大夫,你要不要把小铃儿给娶了?你这人我信得过,小铃儿跟着你不会吃苦。”
“呃……”段征明被问得愣住了,和陈阵对视了一眼。
丁龙星还在物色女婿,说明丁铃还没有找到夫家,这对阳炎来说是好消息,至少他不会被阉了。
“怎么?不乐意?小铃儿可是我女儿,徐城的人都说她长得漂亮,配得上你啊。”丁龙星剔着牙齿说道。
段征明想了想,说道:“要说配,也只我配不上她,哪能用她来配我,只不过……阳炎是我兄弟。”
他突然就提到这个名字,丁龙星的喉咙里发出了很不愉快的“嗯”声,书房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十分压抑。
段征明继续说道:“今天来府上,就是想问问丁统领,阳炎被人抓走了,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关系!”丁龙星的声音和先前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可是陈阵立即就明白了段征明为什么说他不会说谎。
脸忽然红成了猪肝色,眼睛翻向了天花板,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上,虽然表情被控制住了,没什么变化,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家伙在骗人。
段征明笑了起来,问道:“丁统领抓他,是有什么打算?”
“没有!我不知道!”丁龙星仍说得斩钉截铁,眼睛翻得更厉害,身体更僵硬,呼吸急促起来,额头也出现了豆大的汗珠。
段征明笑道:“丁统领这骗人的本事见长啊,和上次你夫人问你有没有去喝花酒的时候相比,有了很大进步。”
丁龙星一听这话,终于崩不住了,身子一软瘫在椅子,抬手擦了擦汗,苦笑道:“娘的,这件事你要念叨一辈子不成?”
“毕竟我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好笑的事。”段征明大笑着说道:“听说有一种晕倒羊,受到惊吓,或是紧张、兴奋的时候就会四肢僵硬倒在地上,我没见过,但是那天看到你的样子之后,我就知道晕倒羊倒在地上之后是什么模样了,绝对不会有错。”
丁龙星的脸更红了,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害羞,他扶着椅子扶手坐直身体,有气无力的说道:“这事本来也没打算瞒你,阳炎确实是我雇人抓的,人没事,就是受了点小伤,已经包扎过了,你也不用担心他。”
“为什么要抓他?”段征明彻底放下心来,好奇的问道。
“为什么?”丁龙星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段征明:“当然是为了把小铃儿嫁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