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见到尸体正常。
但是其中一个是他亲生父亲,那就不正常了。
狭窄的小屋内,男人穿一身老式的确良的衬衫和蓝布裤子,尸体已经腐烂成白骨,身侧躺着个一身红衣的骨架,脑袋上还穿戴一套看起来就金光闪闪的门面。
两人的双手相牵,但服装明显不是一个年代的。
孙树看中那套头饰,上前去摘的时候,无意间低头,男人的裤子口袋里隐隐约约露出张黑白照片。
孙树心下好奇,抽出来后,男人的眉骨很高,长相清秀,他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旁边应该是他的妻子,有些瘦,两个人中间还有个白白胖胖的小孩。
孙树瞳孔一缩,女人和小孩赫然就是他母亲和自己。
孙树想起当初村里说父亲失踪,难不成——
他看着和白骨牵在一起的男人,眉眼里带着煞气,当下冷哼一声,抛弃自己和母亲,失踪数十年就是为了在个墓穴里跟人殉葬。
那时候孙树还没意识到女尸的身份。
出于愤怒,他一脚踹开两具尸体,嘴里骂骂咧咧,可尸体双手分开的一瞬间,墓里散发出一股子黑气,孙树当时就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踉跄着拿起女尸头上的头饰,也没管这对奸夫淫妇,慌乱间从小娘娘山跑了出去。
从那天开始,整个孙庄村就变了。
出生的孩子一个个查出先天性心脏病,撑不过三岁就会夭折,年轻人莫名奇妙的开始心口疼,查出来就是心脏有问题。
他们整个村子,都跟心脏病杠上了。
而孙树,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桌子上摆着那套头面,红色印花的镜子里,他看见个穿着红裙的女人。
裂开嘴,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她让孙树去陪她。
女鬼无时无刻不在孙树身边盘旋,他把自己知道的几个驱鬼的法子都用上了,没有用。
随着时间的推近,孙树发现自己苍老的特别快。
镜子里的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花白了头发,这大概就是女鬼说的去陪她。
孙树不想死,花了大价钱找到当地知名的神婆,神婆年纪很大了,一双眼睛因为看过太多不好的东西,眼球泛白。
可在孙树进来的一瞬间,她还是浑身一抖。
神婆桌子上供奉着许多菩萨灵位,几秒钟之后,神婆仿佛才缓过神。
看着孙树跪在蒲团上,神婆开口的第一句话,“你惹上个不得了的东西,你父亲拿命添上的窟窿,又让你给扒开了。”
她甚至都没烧香。
声音絮絮叨叨。
女鬼确实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她死后心有不甘,魂魄在墓穴里晃荡,尸体上的镇魂钉让她痛苦不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女鬼成了煞。
她迫切的想要逃离这所墓穴,却一次次徒劳无功。
终于,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年,这所小娘娘山被一个外来人从外边打开。
女鬼看着进来的清秀男人,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男人是个盗墓贼,他好像有家世,来挖坟也只是捡那些值钱的东西拿。
这可不行,女鬼尸体上的镇魂钉不拔,她永远出不去。
于是那天之后,男人遇见一个红色长裙的姑娘,她一身媚骨浑然天成。
男人不是个正人君子,也没什么道德观念,他夜夜沉沦在这份欲望里。
家里的妻子孩子抛之脑后,女人多数都在晚上出现,偶尔白天也是打着伞。
她看见男人带出来的宝贝,装作喜欢的样子,问男人在哪里得到的,喝醉了酒的男人洋洋自得。
女人就是趁此机会,让男人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墓穴,她怂恿男人打开自己的棺椁。
她死之前被人剜去心脏,浑身涂满水银,尸体穿着一身红衣,脸上盖着盖头。
男人听话的把所有镇魂钉拔出来,只余下一根,在女人的嘴里。
他掀开盖头的一瞬间,就看着因为水银千年不腐的女人脸栩栩如生,赫然和身边人一模一样。
男人当时酒就醒了。
他终于明白前后的原委,颤抖着指着女人的脸喊鬼。
女人眼看骗不了他,当即现了真身,双手卡住男人的脖子,恶狠狠的压在尸体脸前,让他拔掉尸体嘴里的镇魂钉。
男人挣扎着眼看就要断气,他装作愿意的样子,伸手下去的同时,趁着女鬼兴奋不注意,转身跑了。
女鬼自然是不可能放过他。
拔了这根镇魂钉,以自己千年来的煞气,不管是作恶人间还是转世投胎,都有选择。
可如今只是个见不得人的鬼怪。
她以鬼魂的方式跟在男人身后,也见到了男人的妻子孩子,她警告男人,如果不帮助自己,她也不会让男人一家好过。
那大概是男人最后一丝的良心。
他从家里离开,一个人来到小娘娘山,看着月升日落,他踉跄的走进墓穴,把女人的尸体从棺椁里抱出来,放在一边的小房间里。
而自己,划开了动脉,他临死前看着女鬼的脸,似是恶毒似是迷恋。
说死吧,我们一起死吧,以后你不要想伤害我的儿子,也不要想逃离我的身边。
男人用命困了女鬼一辈子,她恨这个男人。
所以孙树第一次来到墓穴的时候,其实女鬼就已经认出他了,孙树知道了前因后果。
对于父亲的做法,他未曾表现出任何情绪。
只是问神婆,该怎么摆脱女鬼。
神婆第一次烧了香,对着神像拜了拜,她摇头说想要摆脱女鬼,就把她的棺椁挖出来,拔掉尸体上的镇魂钉。
此后把东西卖出去,女鬼有下家接手,自然就不会纠缠他了。
孙树依言把一切都准备好,可在卖棺椁的时候,他犹豫了。
或许这是孙树和他父亲唯一不同的地方,他会想女鬼纠缠的下家,会不会死,会不会家里也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孩子。
这么一犹豫,就是这么多年。
孙树已经在抽今晚的第三根烟了,满唐看着他,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那个传闻里的女鬼不见踪影。
“既然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要把棺材卖了。”
叶女士很疑惑,孙树扭头看了她一眼,那张老旧的脸皮在晕黄的灯光下透着一股子阴森。
他咧了咧嘴,“不是我想卖,几个月前,我这丢了一枚从坟里带出来的扳指。”
坟里的东西同女鬼有些牵扯,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鬼顺着扳指走了,孙树这具身体竟然神奇的慢慢恢复。
他伸出自己的手,“其实算算,我也才不到四十岁。”
再加上每天在屋子里不出门,孙树若是真实长相,恐怕说他二十几都有人信。
满唐问孙树知道扳指是谁偷的吗,孙树摇摇头,“所有东西都在放在这个偏房的,偷走扳指的势必知道我这里有个金丝楠木的棺材,所以我才要卖。”
只是为了引出那个小偷。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时秦栋来的时候,孙树是那个表情。
秦栋一脸委屈,“不是我啊,真不是我,我守法公民,从来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叶女士恨夫不成钢,一巴掌撸上秦栋的脑门,孙树笑了笑,“确实不是你,但那个人,没来过。”
一时间屋子里过分安静。
满唐摩挲着手里的灵符,垂着眼睛在想事情,秦扶言看此咳嗽一声,众人目光看过来。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警官证,“丢东西当然是要先报警,由警察来处理。”
那意思是他们接了。
外头风雪大盛。
棺材上的白布被吹的摇摇晃晃。
秦扶言的身影在月光下显的着实威武,秦栋和叶女士看儿子就跟看天神下凡似的。
原来他的装逼非常成功,如果没有满唐突然甩出一把灵符的话。
那些东西如同生了灵智,四散而开成为保护圈,满唐一身大衣温温柔柔,手上的动作毫不客气。
随着掐出几道灵诀,屋子一角,突然显出一道红衣女鬼。
“报警不如直接问问受害人喽。”
女鬼全身沾满灵符,仿佛被火灼烧,她痛苦的挣扎着从窗户跳了出去。
浑身抽搐的倒在地上,满唐等人追了出来,小姑娘面色严肃。
“原以为你吸人精气只是偶尔之举,为了一己私利,残害整个村子,留你不得。”
女鬼身上的红衣更加鲜艳,她那张脸在灵诀下更加恐怖,煞气冲天而起。
“你未曾被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数百年,未曾日复一日的数着青砖过活,你凭什么说我错了!这是他们欠我的!这是他们欠我的!”
青丝如瀑。
丝丝缕缕化成武器,女鬼尸体上的镇魂钉未拔,整个人的战斗力纯是靠着之前吸的精气撑着。
她怒吼着冲着众人而来,满唐一把推开秦扶言,再次几道灵符丢出。
黑狗血的朱砂对付女鬼,正好是专业对口。
女鬼再次惨叫一声,连众人身都没近,直接飞出。
她模样看起来着实凄惨,整个人瘫在地上,心口处空空荡荡,天空里的鹅毛大雪飘在女鬼脸上。
那张扭曲的可怕的脸在这抹白色里竟然透出一种落寞和茫然。
“明明,是他们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