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扶言说的是问句,但因为太过紧张,声音压在喉咙里。
于是落在旁边两个人耳朵里,就成了肯定句。
满唐同秦扶言对视,满藏再一次爬上秦扶言的后背,拿手使劲晃他脑袋。
“秦狗贼!我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娶我姐!”
周遭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远,秦扶言任由满藏在自己后背折腾,他一直没有转移视线,满唐眼睛里含着温柔。
许久之后,秦扶言像是放弃抵抗,他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嗯,想。”
秦狗贼坐实自己的罪名,满唐对此丝毫不意外,自己亲手养大的少年郎,一举一动她了解的很。
之前把他和满藏一起养的时候,满唐曾经也想过,要不这辈子就当姐弟吧,看满藏,自己不也教育的很好吗。
是从什么时候秦扶言的眼神越来越不对的呢。
满唐也说不清,他会和满藏一起上学下学,但从来不喊自己阿姐,他会细心的关注着自己的一切,不管是冬天加衣还是夏天送冰,秦扶言说的不多,可做的不比任何人少。
满藏是原身的亲弟弟,相比较而言更加随意。
满唐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只当一切顺其自然,日后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风无云近来来的越来越少了,满唐之前私下问过满藏。
他总是直接到学院,或许是秦扶言不想让自己知道,满藏现在和秦扶言一块上课,关于多年前那个远房表哥的谎言不戳而破。
满藏也知道秦扶言和自己家里毫无干系,那么当初满唐为什么会救秦扶言回来,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没深究。
满唐总觉着秦扶言身上背负的沉重大概快结束了。
远处桥下的乌篷船上传来少女轻灵的歌声,随意哼的调子,满唐的头发被风撩起一缕,她语气轻轻。
“先考上状元吧。”
这像是一个信号,落在秦扶言和满藏耳朵里,就是考上状元她就同意。
这一刻,满某人体内的热血青年魂熊熊燃烧,坚决不能让秦狗贼如此轻易的得逞!他不吃饭啦,他要回去吃书!
秦扶言低了低眼睛,“好。”
等到了酒楼,满藏还在心心念念晚上通宵看书,秦扶言单手撑着脑袋,懒懒散散的透着一股子痞气。
他指尖敲了两下桌面,等满唐和满藏同时看过来,这人睫毛微颤,又不说话,纯靠美色勾引,一整个孔雀开屏。
满藏一整个无语住了。
回去他就把书读烂,读透,读死。
当然,这个雄心壮志掐灭在烤乳鸽上来之后,对着滋滋冒油的乳鸽,秦扶言递了双筷子给满唐,对着满藏抬抬下巴。
“多吃点,等会给你打包两只回去,我付账。”
呜呜呜言哥真好,他要是个姑娘,他也嫁言哥。
回去的时候,天刚擦擦黑。
三个人权当消食,从县城里晃晃悠悠的往家走,途径桥尾,许多人围在一块,隐约还能听见喝彩声。
满藏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墙有些厚,满唐在后边踮脚看不到,满藏已经钻进去了。
秦扶言和满唐站在一块,他耳朵动了动,“应该是动物表演,有甩鞭子的声音。”
古代没有多少娱乐,杂耍和唱戏都是时兴的,前几年满唐也带他俩去看过几回,那些猴子拿铁链拴着,看起来脏兮兮的。
满唐会动物表演没多少兴趣,她不是什么圣母,做不到让靠这个吃饭的手艺人放弃,索性自己不看。
闻言兴趣缺缺,满藏从人群里挤出来,表情一言难尽,满唐多嘴问了一句,“怎么样。”
他拿手摸了摸下巴,“有点奇怪,跟以前看的表演不同,这个老头子刷的是个人脸狗身的怪物,还会钻火圈踢蹴鞠,但是阿姐,会有狗长着一张小孩脸吗。”
满藏未曾见过人心险恶,只是刚刚见到的场景让他心理不适,满唐的脸色一变,小孩脸的狗,瞬间让她想起原文里折磨过秦扶言的老头子。
这些年她不是没打听过关于这个杂耍团,但是失去了秦扶言之后,老头子好像从没来过明悟城。
想想他虐待孩童的恶举,满唐面色阴沉,“当然没有,如果有的话,那就是作恶做出来的。”
姑娘家扒着人群往里进,那些人被挤的一个趔趄,刚想开口,秦扶言护在满唐身侧,眼神冷淡。
看他身上的穿着非富即贵,被挤到的往后退了退,杂耍班子扯条长绳围了个圈,满藏说的那个小孩正在表演火盆掏食,
熏的黢黑的土豆块扔进满是火焰的盆里,小孩眼睛里含着泪水,在盆子旁边一圈圈的转悠,几次伸出毛发的爪子,就是不敢下手。
周遭的百姓唏嘘一声,说是不是不行啊,老头子脸色难看,强撑着笑容一鞭子甩下去,“快点。”
小孩浑身哆嗦,条件反射的伸手进火盆里,把那块土豆捞了出来,顾不上热,着急忙慌的吞进肚子里。
这一幕看起来残忍的很,偏偏周围群众还觉着好玩,立刻就有几个丢下铜板。
满唐虽然没见过原文里虐待秦扶言的老头子,但就这一幕,她可以确定,就是这个老玩意。
他之所以撑起布条,估计也是怕人发现采生折割的秘密。
其他的孩子还在卖力演出,满唐闭了闭眼睛,突然开口,“班主,你这杂耍团接活吗。”
老头子顺着声音看过来,他在外头常年奔波,看人的眼光准的很,满唐身上不管是服饰还是玉佩首饰都是好东西。
他脸上挂着笑,立刻走过来,“接的,客人怎么说,想要什么表演。”
满唐目光扫视一圈,“新店开业,想找人热闹热闹,你这班子不错,价格怎么开。”
这是私密话题,老头子立刻叫停表演的孩子们,同满唐他们到旁边去聊,所有的孩子站成一排,班主一边介绍他们的才艺一边开价。
说到采生折割的那个,他假惺惺的表示这是自己从别的地方买过来的,看小娃子可怜,所以给个谋生的手艺,价钱嘛……
他没明说,满唐笑笑,“五十两,所有人都要了,三日后去城中唐唐糖得铺子门口找我,不过……”
满唐朝着老头身后看了看,“他们身上带着伤,到时候我新店开业见血不好,这几日你好好养着,吃喝都由我来付银子,只要到时候别这么狼狈就行。”
话音刚落,秦扶言上道得递过去十两银子当订金。
老头子立刻眼神放光,他年纪大了,现在生意越来越不好,五十两,够他从前干半年的了。
这人立刻拍着胸脯,“得嘞,您放心,三天后保证让您见着喜庆的演出。”
“那你现在带着他们回去吧,洗洗干净。”再多说下去,满唐怕老头子察觉到不对,她余光看着那一张张瘦骨嶙峋的脸,狠下心转身离开。
老头子吆喝一声,所有的娃子开始收拾东西,群众看没有热闹看,也都走的走,散的散。
等回到家。
秦扶言同满唐坐在对面,音色沉沉,“怎么回事。”
他了解满唐,今天的心情不对,姑娘勉强笑了笑,“秦扶言,你听说过采生折割吗。”
月光映着雪地。
满藏早早的回去睡了,秦扶言听完满唐描述的残忍,他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握紧,仿佛要压抑住内心杀人的欲望。
满唐预留了三天的时间,他抬头同满唐对视,“我会找人调查出老头子的证据,三天之内,绝不会让那些死去的冤魂蒙受不白之屈。”
满唐本打算明日就去报官,让官府偷偷处理,但相比较而言,秦扶言既然开口,他背后的势力可比官府要多的多。
有些东西,明目张胆反而不好。
满唐轻叹一声,“好。”
帮他们,也是帮那个曾经的你自己。
夜里,满唐难得又见到许久未见的风无云,秦扶言同他说了什么,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风无云也给秦扶言塞了点密信之类的,满唐没细看,带着沉沉的心思睡去。
早上起来的时候,秦扶言和满藏都去上学了。
满唐在后院无所事事,拿了小蛋糕垫垫肚子,话本子也看不下去,随后找了纸笔,把印象里老头子做过的所有坏事都写了下来。
这些以后都是证据。
是夜。
满藏是哭着回来的,依旧是天色微黑,满唐拍了拍满藏的肩膀,以为在学院里受什么委屈了。
秦扶言背着双手面色清淡,满唐以眼神询问怎么了,秦扶言耸耸肩膀,眼看他问不出来,满唐声音温柔,低头看向满藏。
少年郎委屈的憋着嘴,“阿姐,言哥他太过分了,他以前都是藏拙骗我的,自从你昨天说让他考状元,他今天学业骑射样样都是第一,甩了我们一大截!”
说到一大截的时候,满藏拿手比划了一下。
他原先还以为自己和秦扶言有一战之力,甚至之前在学院,夫子有时候还会说满藏比秦扶言更适合做官。
满藏心善,对于世间不平事都想要管一管搏一搏,秦扶言性子淡漠,除非是身边人,不然他总是冷眼旁观。
但今天!
就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