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弈的死,更多的人注意到,最是关注的杨休和金钰同去了容景坊。
坊主容煜也在。
他得知曲弈已死,照看曲姗姗两日了。
曲姗姗不想说话,眼中是无比的悲痛,便病在榻上,起都不愿,更没有咽下过一口粥,喝过丁点儿水,有种曲弈不在了,她也没甚活下去的必要。
金钰不知从何处开始宽慰曲姗姗,把她搂了怀中,就那样抱着,没出声,也没饮水。
直到午后的铅云暗沉下来,从天边划过闷雷在坊内外炸响,姗姗才眼睛闪了闪,想要为曲弈鸣不白,碎掉杀她哥的凶手。
姗姗小小的身蠕了蠕,出了金钰的怀,支支吾吾的要进食。
她想着吃饱了才有气力跟恶鬼缠斗。
是以,端上来的药汁即便苦的倒胃,也一汁不落的喝了进去。
陪着的金钰和杨休暗暗松了嘴气,姗姗可算不让人吊心了。
轰隆隆!
金钰漫步出屋外,雨点大颗大颗,密密实实落了下来。不大一会儿,屋檐下凝成了水帘,弥漫茫茫的白雾里,稍远的景致都望不透。
姗姗一同望天,接而她说想开口说话了。
倚在门口的杨休走下楼,捏着伞忙匆匆的入了雨中,去尚书府把没走的南宫甯劳驾过来。
南宫甯用神针刺入姗姗白皙的颈,松了松姗姗的声带,又从纳物戒中取出一粒开喉活血丸,服侍她吃下,静静等着发声。
姗姗试着张了张口,嘴巴轻松了些,可还是发不出话。
南宫甯轻轻一笑,“先别急,慢慢说。”
姗姗抬起脸颊,眼含笑的杨休。给劲她努力的再吐了吐字,没吐出话。她也知这事,越是急越是坏。是以,先放下此事一旁,寻上能听懂她说话的金钰,与她有声没声的闲聊。
反之,杨休一日找不出千数的女童,倍加急。
急的燥了,踢着路旁的石子,一颗一颗的踢出去,不经意打中了人。
杨休上前赔不是,眼睛无意落在他手被上的疤痕狰狞,是刀留下的,抬望他方字脸,豆眼内两抹戾气直直逼人。
更甚乎,他捏起铁拳,在荣景坊外动粗使狠,江湖草莽的套数,置杨休于死地。
杨休才刚是理亏,被人打一两下是活该。
可他那般狠的下手,受不住挨的杨休展开长剑,反手回击,击得它他连连倒退,放弃的走了。
雅阁内瞧战的青离,玉笛抵着下颌,望着杨休揉着胳膊上来,在他面前撩开宽袖,羊脂玉的肌肤一块乌青的痕,沁出血丝,凝成珠儿滑下地。
这脚委实太重。
青离撕了块桌布,扎住他胳膊上的伤口,不由多问了一句,“杨大哥身上可有伤?”
杨休宽了锦缎外裳,后背位置,金钰为他缝的绢丝内裳化开朵朵红梅,越染越重。
青离退了它,低头一瞅,如在血水中洗过一般。
“别扔”,杨休制住要丢掉的青离,“钰儿为我做的,我舍不得扔。”
青离裹了衣裳藏了纳物戒内,去为杨休处理伤口时,瞧着那光滑的虎背除了血污,竟然痕迹都没了。
不敢相信的伸手拂过背,哪有被打的样子。
杨休也觉挨打那会儿痛的厉害,现在没有了。他利索的解开胳膊上的束缚,肌肤细腻而光泽,再不过眨眼,这段不堪的记忆也净白了。
杨休揉着脑袋使劲儿的想。
青离想的是他肩上的那朵栩栩如生的白花,想了大会儿,陡然忆起白老头洞中的那朵进驻了有缘人体内,成就了杨休不灭之身,也抹去了他一切不好的记忆。
表面来看,这事是好,可哪日,忘掉了不该忘的,那是比没了伤疤还要痛的难受。
顶了这份“好处”的杨休不见金钰两个时辰,心痒的难受,脚下擦油的滑去教坊室,金钰正领着三排红粉娇,一式一式传她们以扇为舞。
容煜在里头看了一柱香,喊了停,“晚上便是开坊时,钰儿打算拿它登台?”
金钰散了舞姬去中歇,提着舞裙过来容煜那,“她们是才入坊的,自然出不得眼”,端起容煜点出的一杯茶水,浅呷了口,笑眯眯道:“晚上的事,钰儿会尽心竭力,王爷只管宽了心。”
容煜请了礼部的人来开坊,各商路、官路闻听来的,想必也不会少。
太过丢人总不是好事。
“王爷不放心,那钰儿把他们集合起来,给王爷排一遍”,金钰有些气了。
容煜搁下杯盏,忙不迭的抬手,“不用,本得过你。”
金钰娇俏的小脸上柔和开,杨休走进来,脸颊挂笑,“日忙夜忙的,需要休息,随为夫走吧。”
“王爷,钰儿先离开,酉时再回”,金钰说了时,先出了坊,上右侧马车的当口,似乎有人背后紧紧盯着她,于是,扭过身四面扫看,凝到手背横了疤的一个男人从他旁侧过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很快的离开了。
金钰搔搔头,这人在哪见过,好熟悉。
“钰儿怎么了”,杨休手上握着折扇跨上了马车。
金钰斜倚了湖蓝的软靠,放松背部,“没什么,只是有些乏。”
杨休曲了曲眉心,“过来。”
金钰低低“喔”了声,挪过去对面,歪了杨休怀里,享用他的手舒舒服服揉着她的背,贴贴软软的睡了他怀里,怎么到的家是不知。
只是才睡到一半,被扰醒了。
金钰鼻子耸了耸,眼睛没睁开,“让钰儿睡会儿,夫君别闹。”
静了半响,可算没扰了。
身上有些凉。
莫不是变了天?
金钰伸出手扯了软被,落了一方温热的地儿,实实裹着。耳根开始有些湿湿痒痒的,心里似有虫子爬,燥的平过身,没法安睡的被提起,耳旁杨休软软在唤钰儿。
金钰懒懒的展开睡眼,杨休一只手端着一碗汤,还冒着热气。
“钰儿喝了它,睡的更好”,杨休轻轻的哄着她喝下,无后顾的挑起再一方事,“纯儿,我们该去容景坊了。”
李纯抬步出尚书府,“钰儿姐姐呢,杨大哥把她安置妥了没?”
“她还睡着,估计到天明都不会醒”,杨休嘴角噙了的笑几丝深,更有一抹难得的轻松。
李纯白乎乎的长指点了下巴,没思出个所以。
青离惯一身竹青的袍子出来,挑挑眉尖,“怎不走,一个时辰就开坊了。”
“闷蛇,纯儿有些紧张”,李纯靠了青离身旁走。
青离不喜他靠近的旋远了,凉凉道:“今晚最好别出岔子,有了岔,就回了昆仑别出来。”
李纯愣怔了下,先去作准备。
荣景坊。
彩灯高挂,乐师欢快的曲儿里,大开正门,何德顶了九王的体面,出迎过来不绝的宾客。
太子到时,容煜出来拱袖,“太子老兄,好早。”
容郗在茂才的搀扶下,出来马车,笑的亲近,“本宫听说,钰儿极善歌舞,过来捧捧场子,献献银子。”
容煜打了个请的手势,杨休和青离正好也到了。
青离坏笑着揶揄:“杨大哥带的是银票,还是”
杨休手中的扇甩开,掩了笑着的半脸,“太傅府上出了力,再使银子,这等赔钱的算盘,离弟府上给了,便是杨休出了。”
“奸滑!”青离故作不悦会儿,一路左右热情招呼,去雅阁中拣了上位,坐等精彩。
杨休还没坐,那手上有刀疤的男人出了重金,被请进了旁侧的雅阁,接而,左右丞相,跟了衣着不俗的贵人身后进来。
杨休看清面目,深深的吸了口气,拍了拍容郗的背提醒,“皇上来了。”
容郗一个猛起,定定的坐了回去,“父皇没支声的来,是不想露出身份,本宫便不用见礼。”
天子容珩左看右瞧,高朋满座,雅阁也是没几处空,“老九拉的场子很热闹。”
周复捧着好话说:“四下太平,民商富足,王爷的荣景坊才满满当当。”
容煜迎了下去,按民风低眉顺目的唤了爹。
容珩宽怀敞心的含笑走上楼,转角听到老九亲亲和和的喊楚尤岳父,三人并了步上来。
杨休瞟到特么有重量的四人,心扑通乱跳,背脊一阵泛冷,“钰儿没来,接下来会不会出了事。”
“不会”,青离决口道。
容郗挖了挖耳朵,金钰没来,是不是听错了,抬眸望出紫檀花框,满座的下面觥筹交错,喝的是极好的女儿红。再远望,红幕两边拉开,轻纱掩面的白衣舞姬踏着悠扬的乐声旋开了步。
匠心独运的每个舞姿,整齐划一,款款而舞,透出的柔和中形散而神凝。
来客不由停了手中捏了的盏儿,静静下心观赏舞曲。
正是沉迷中。
不知何处的笛子起了一个音,节奏明快的鼓乐宏调下,舞姬有序而及时的四退而开,武士服饰的李纯顶了金钰的当口,刚柔的优美动作、侧翻、掌路,弓箭,融汇成特色的路数,赢得满堂的高声喝彩。
容煜醒知曲目中途变了,风格也换了,不知何时排出的西域热辣舞曲,高抬的气氛一波一波的往上涨,有了日进千金的满赚。
唯一的憾,便是缺了金钰这枚璀璨的明珠。
慕着金钰而来的诸多名望也觉失色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