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扬先问陈福明,现在这个剧团,已经投入了多少资金。
陈福明说,前前后后,零零总总,大概花了一千块钱。
陈扬更好奇了。
陈福明向他借了两千块,向童老贵也借了两千块,剧团开销只有一千,剩下那么多钱干什么用?
陈福明告诉陈扬,其实他自己也有两千块,蔡红梅手头也有一千块,加在一起总共有七千块。
苏州那边,买一个摊位,大概花去了两千块钱。
在船厂订了一条机动船,如果加上机器,大约也需两千块。
现在租用田老蛋的船,也是权宜之计。田老蛋的船又破又旧,用不了多少时间。
另外,还预订了一整套戏服和道具,全部买齐的话,至少也需一千块钱。
这样算来,钱不算多,支出六千块,手头只剩下一千块备用。
“扬哥,我也不瞒你。红梅会演戏,我只会打杂。管一个三十来人的剧团,我们都不懂。红梅让我过来,就是向你请教来的。”
陈扬点点头,“我也不会搞管理,只是有些想法,可以供你参考。”
“扬哥你说。”
“第一,我听说,你们三十个人的剧团,一个月一千块的工资,这够吗?”
陈福明笑了笑,“这还真够。初创时期,我和红梅可以不发工资。而那十个小孩,是作为徒弟招进来的。他们只是管饭,发点生活补贴,基本上是不发工资的。”
“噢,原来是这样啊。”
“剩下的十八个人,田老蛋两口子是打杂的,工资也不高。后台六个人,只有司鼓和二胡高一点。十个主要演员,工资也有高有低。总的算来,平均月工资在四十五块上下。”
陈扬嗯了一声,“月薪四十五块,还包吃包住。按现在的行情,也算可以的了。”
陈福明说,“关键还在于有没有业务。一个月有十八天演出,就能保本,剩下的就是利润。”
陈扬问,“那谁负责业务?”
“现在是我和田老蛋一起跑。”
“在咱们陈家村演出后,下一站是哪个村?”
“目前还没有。”
“那待在我这里干什么?赶紧赶紧,赶紧去寻找下一个村吧。”
万事开头难。
阵扬算是真的帮了陈福明一把。
新剧团,水平高低,全在首演。
红梅越剧团在陈家村的演出,不仅空前,而且轰动。
每天的演出,都吸引了几千观众。
这些观众来自十里八乡,最远的来自三十里外。
宣传的效果同时也自然而来。
接下来的演出业务,一直排到春节后的农历二月的月中。
演出的价格,也从每天一百提升到每天一百二十。
蔡红梅他们的演出也很卖力,毕竟是从县越剧团出来的专业演员,演出水平也非常高。
陈扬替朋友高兴。
陈扬明白,这是一个新兴的行业,在这三五年内,应该会是欣欣向荣的。
先到者先得益,蔡红梅敢想敢做,抢先进入,她和她的剧团的发展不会太差。
演出第五天,正好是一九八二年倒数最后一天。
下午五点。
陈扬从爷爷的酒窖里拿出一坛米酒,提在手里,来到陈福明家。
陈福明不在家,在剧团忙碌。
陈耀平开着一个小卖店,老婆正在小卖店里守着。
陈扬进门,陈福明他妈笑笑,冲后间呶了呶嘴。
后间是老两口住的地方,除了一床一桌,堆满了卖的东西。
陈扬进来,先咳嗽了两声。
陈耀平正躺在床上,看样子还在生闷气,心里还没接受突然多出来的儿媳妇。
陈扬放下酒坛,先冲陈耀平鞠躬。
陈耀平急忙坐起身来。
论辈份,陈扬正好小一辈。
而在所有小辈里,陈耀平最看重陈扬,从没拿他当小辈看待。
“扬,你这是干什么?”
“耀叔,对不起,福子这事,我也有责任。”
“傻话,叔没怪你。唉,儿大不由父,都这样了,我也只好接受了。”
陈扬说,“耀叔,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福子觉得幸福,你就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嗯,你坐你坐。扬,听你说话,我心里舒坦。”
陈扬坐下来,叔侄二人开始抽烟。
陈扬含笑而说,“这戏都演了五天了,你再不去的话,既看不到戏,又没给人家面子,里里外外都说不过去。”
陈耀平嘿嘿笑着,不好意思接话。
“耀叔,我带了酒。我在你家吃饭,吃了饭,咱俩一起看戏去行不?”
“听你的,嘿嘿,听你的。”
“耀叔,你还有什么心事,你说给我听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陈耀平想了想。
“扬,别的我不担心,我也不管。可我听说,福子向你借了两千块,向童老贵也借了两千块。我是怕福子瞎折腾,整出一个窟窿来。”
“噢,这个么,你听我给你分析……”
陈耀平听罢,眉头完全展开,“扬,我现在心里亮堂了。”
“耀叔,你就放心吧。在三五年内,他们再怎么折腾,经济上也亏不了。”
“嗯嗯。扬,帮我看着点,管着点。”
“我知道,我保证。”
陈扬真在陈耀平这里吃饭,也喝了不少酒,然后陪着他来到村部门前的操场上。
演戏以来,陈耀平第一次露面,大家都很关心,纷纷过来招呼。
在农村唱戏,分日场和夜场。
白天是下午两点到四点半左右,晩上是七点到十一点左右,一短一长,加在一起算一天。
陈扬不懂戏,实际也不爱看戏,这几天,他只来转了转。摊边买点零食,吃了就走。
可家里人不得了。
爷爷、奶奶、母亲和大妹,是十足的四大戏迷,至今一分钟都没有漏过。
在她们身边,还有村小的女教师们,包括方丽平和韩彩玲,也是场场不落。
陈扬看到,陈耀平被大伙围着,便悄悄的退开。
陈扬走到零食摊那边,又买了很多零食,送到爷爷奶奶那里。
搞着再退到大樟树边,来到樟树的另一边。瞅瞅周围没人,便曾曾上树,躲进了树荫里。
这是陈扬小时候最喜欢玩的。
樟树又高又大,枝盛叶茂,四季常青,躲在上面,很难被人发现。
可刚在树杈上坐定,陈扬就看到树下来了一个人。
陈扬两眼发亮,这不是陈红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