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一脸倨傲冷对国君赵正,瞟了一眼地上的吕骚,哗然大笑了起来。
王翦笑的大声而且放肆,丝毫不在意赵正额上怒张的青筋。
王翦笑罢,没头没脑的的来了一句:“大王,老仆是真想请你前往千里之外的凉城去一趟,见一见凉城边上的万人坑!”
赵正甚是不解王翦所言其意,忍无可忍之下,点指王翦狠狠斥责道:“王翦放肆,你一介臣子如此无礼,若非念在你为我秦国立下赫赫战功的份上,朕就将你推出去车裂!”
冯毋择眼见王翦要和秦王赵正杠上,出列打圆场道:“陛下息怒,翦公非是轻慢大王之意,那是真的忧心大王恐被小人离谗啊!
陛下,不知上年西域之地的发生的瘟疫,那个惨烈可谓是十室九空,我秦国中原士卒更是染病即死,毫无一点抵抗力!仅仅凉城的百姓士卒,就为此死了万余人。
若非周王子及时阻断了东去交通,我秦国也将会陷入民不聊生的瘟疫之中!
翦公所提凉城旁的万人就是那几天凉城病死百姓士卒的葬身地!
大王可能不知,我等也在前往海西的路途上染上了疠疫,若非是周王子出手相助,我等也就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赵正突然就粗暴的打断了冯毋择的辩白:“哦,原来你们也被周王子笼络去了!”
蒙武上前一步,看也不看赵正面色,接过冯毋择的话头说道:“我等确实希望,陛下前往凉城,看一眼那座万人大墓,以表彰王子缭的救国之功,然而周王子就是怕陛下忌惮他,于是让我等发誓保守这个秘密……”
赵正冷哼一声,紫着脸驳斥道:“可笑?朕忌惮他?朕富有四海,天下一统,会嫉妒他一个亡国王子……”
“陛下,那小子压根就不是什么周王子,只是一介庶民而已?”王翦言语讽刺的插了一句。
“咳咳咳……”赵正被噎的差点岔气,然而王翦所言又是事实,千古一帝,竟也无言反驳。
“好了,不谈他的身世,今日朕就想问问你们,他如今在何地?”赵正极力压制心头怒火,大有最后通牒之意的恶狠狠问道。
“大王不是欲要质问王子缭吗?老仆尽可替他辩驳!”王翦也收敛了讥讽之意,拱手向赵正说道。
赵正一怔,不禁惊异的从上到下打量王翦。
“陛下不用猜疑,我等来时,王子缭就已想到大王身边定会有奸佞挑拨离间!”王翦冷冷瞟了一眼赵高,淡然说道。
倚靠山顶巨石而坐的赵高闻听,面容不禁抽搐了起来,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闭目养神。
“那就有劳将军给朕解释解释王子缭收留吕不韦是何居心?”赵正怒气冲冲质问道。
“陛下,此子吕骚,不仅是吕不韦的嫡孙,而且也是夫人芈姒的亲骨肉,芈夫人和秦子关系亲近,当初老东胡王从西域逃回东胡,劫掳了吕骚,吕不韦为救嫡孙不惜倾家荡产。
吕家因谋反之事被灭门,谁知吕不韦逃脱一死,通过吕家四娘投奔王子缭。大王你说王子缭应当如何处置此事呢?”说到最后,王翦对视赵正质问道。
见赵正一脸阴沉,不予理会,王翦一笑又说道:“秦子说了,收留吕不韦全是为了吕骚母子两人有个依靠!至于后来前往海外之地,王子缭一走就是八年,吕不韦在临淄成了首富更和王子缭没有丝毫关系。大王不该将吕不韦未死之事和秦子联系起来!”
“就算王子缭未和吕不韦勾连,那么这些书帛,将军还能替他狡辩吗?”赵正见王翦如此维护秦梦,气的手脚发颤的指着一堆书帛质问道。
王翦不慌不忙找到了那卷秦梦给不咸姬的书帛,吹掉上面的尘土,笑眯眯的拿过来,先和身旁的五个老伙计,聚头品评了一两句,这才看向赵正笑嘻嘻的说道:“此信确实是秦子在郢陈写给不咸姬的书帛,然而从书帛内容来看,秦子是为求不咸姬善待夫人和荷花而写!”
“朕当然看的懂,然而满书谄媚之意,老将军不觉恶心吗?”赵正甩手一脸嫌弃的说道。
“陛下,秦子对老仆说,当时写这封信时,公子扶苏被一众胡骑用了一支芈夫人的发簪诱骗劫持,秦子甚是担忧身在东胡王庭的芈夫人,于是亲自向不咸姬写信,无非就是为了芈夫人和公主的安危,屈意巴结不咸姬而已!
秦子未曾向不咸姬写过书帛,这是仅有的一次,当时秦子就想到,可能有一天,不咸姬会有这封信混淆视听!秦子特地在此书中,设了点玄机!大王你看!”
王翦指着书帛上密密麻麻的字,说道:“大王横着看,这是否是一句:难,非秦之父兄,却行秦之父兄之事,为其儿女操碎心,不图回报,只求毋谗!”
谁能想到一堆字里,斜着看竟是一句言语通顺的话。
赵正一经王翦指点。立时看出了眉目,惊异的夺过了书帛,再一次好好端详了起来。
“非秦之父兄,行秦父兄之事,不图回报,只求毋谗!”赵正喃喃念道,脸色由紫变红,满头的怒火立时就熄了下去。
赵正似乎是为了找回一点尊严,又指着其他一堆书帛说道:“还烦翦公说说这些书帛又是如何一回事?”
王翦根本就未去翻动那堆书帛,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书帛,捧给了赵正说道:“大王请过目!”
赵正狐疑的接过书帛,缓缓展开,上面所书篆字,竟然是他自己的笔迹,细读书信,更是惊诧不已,自己何曾有过和东胡王共谋伐灭匈奴之事?
赵正看了数遍,才从一二篆字中找出了不似自己的笔迹。
“是谁模仿朕的笔记?”赵正低声怒叱道。
“这只是众多大王亲书书帛中的一封,其他还有和东胡王共谋伐灭月氏,卫氏方国,箕氏方国诸多书帛,秦子看了全然不信,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大王气魄盖压三皇五帝,岂会和东胡儿大王,谋划这等不齿小事!”王翦不无炫耀的提高嗓门说道。
一旁的赵高听闻,呼噜声打的更响了。
赵正不由倒退两步,神情颓废,自语道:“难道真是朕误会了秦兄?”
“是陛下多疑了,这两人压根就是魏丑夫的亲信。秦子让老仆转告陛下,君侧佞臣不少!陛下若是还要追问缭王子身在何处,老臣就告诉陛下,秦子为救芈夫人和荷花,他已在前往东胡王庭的路上!他面临的事,其实和他并无太大干系,但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毅然决然的去了!”王翦说到最后,神情不由肃然起来,眼望苍山,无奈叹息了一口气。
身为天下至尊,而不了解天下正在发生的大事,这种羞辱,赵正无法容忍,满脸羞红的赵正,陡然正对王翦,一揖到底,恳切的求教道:“翦公,快告诉小子,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事已如此,王翦也不再急着离去了,看到山顶秦王赵正铺设的暖席,一指蒙武等人向秦王赵正索要水喝,而后悠然盘腿箕踞坐下,接过水碗,一饮而尽,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啊……”
大漠戈壁,远山如黛,迎着和煦的暖阳,秦梦躺在狂飙如风的三十二匹大马所拉的铜车舆上,微闭双眼,听旁边白发须髯如雪的卫琅讲述说来话长之事。
“卫公,如何知晓我并未死去!”秦梦问道。
卫琅向秦梦恭敬长揖之后,才回答秦梦的问题:“王姬听说上年河西走廊逢遭瘟疫,然而并未波及东胡草原,甚是诧异,又听闻王子在秦王鸡头山离宫葬身火海,王姬顿时判定,王子未死,人就在月氏。”
听罢,秦梦长嘘一口气,原来天下最懂自己的人,除了左清,竟然还有不咸姬!
卫琅接着说道:“秦鹿只想着毫无掣肘的有一番作为,才将王姬视作贼寇,母子两人反目成仇,但他还是年轻气盛,西征为取得天雷秘方,也是煞费苦心的谋划了良久,然而他并不知晓,王姬其实一直都在背后默默注视着他!”
“不咸姬如何就和赵高撘上了关系?”秦梦懒洋洋的问道。
卫琅听出秦梦语气并未将自己视作外人。颇为感激的回答道:“东胡公主秦莎死后,王姬得知赵高一直照料胡亥,派遣使者,一来二去,就有秘密联系渠道!”
想来也是,胡亥就是赵高和不咸姬之间的桥梁纽带。两人结识那是因为拥有共同的目标。
胡亥若成为秦国未来国君,东胡就可和秦国交好。赵高也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大权臣。
“如此手来,先前胡骑所报王庭危急,乃是不咸姬故意使用的狡诈计策?所图为何?”秦梦问道。
“王姬急召秦鹿回都,就是怕王子出手,大败东胡大军,还有就是以此迷惑秦鹿,他若是凯旋还都,王姬好趁其不备软禁了他!”卫琅解释道。
“不咸姬料事如神,得知我出手了,就让你出来打圆场,可真有她的!她就不怕我改了性子,不要女人,要丧生吗?”秦梦睁开眼,看向卫琅问道。
卫琅回答道:“王姬料到了,得知你为了救爱女不惜以身犯险,王姬就知有可能女人也已羁绊不住王子,故而让老仆代为转达她愿发重誓,从此约束部族不再越界侵犯秦国。”
秦梦不无豪迈的说道:“也算不咸姬有诚意!其实我本想着,如同软禁老东胡王一样,也将秦鹿软禁在更遥远的西方,好让东胡彻底四分五裂,到时东胡再想举兵南侵,那就得掂量量自己势力了……”
“噫!”卫琅突然惊异的叫了一声,指着秦梦的黑黢黢的烧疤脸庞问道:“王子脸皮破了!”
秦梦闻听,立时坐了起来,赶紧拿来铜镜查看,果然脸皮破损了一点。
“停车!”秦梦连忙疾呼,车未停稳,秦梦就伸臂拦停身后的一众车马,直奔嬴盈所在的车舆,一头扎了进去,低声恳求:“脸皮破了,快为我修修!”
谁知嬴盈除了微笑,竟然没有反应,秦梦抬头,这才发现前几天嬴盈脸上未愈的伤疤,赫然成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出哪是伤疤,哪是纹身。
嬴盈慢慢撅起了小嘴,秦梦晓得她这又是在索吻。
好吧!孟老夫子都讲了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啥事都不是,只要符合大义就行。小女人家索要几个吻,又是多大的事呢?
就在秦梦掬起莹莹满是黄褐斑的脸蛋,准备一次亲她个够时,突然远处传来了地动山摇的马骑踏地声。
护卫秦梦此行的头曼领着亲卫斥候来到秦梦所在的车舆前禀告道:“前面来人是千余众秦国马骑,敌众我寡,秦父速下决断!”
秦梦闻听心中一紧,不晓得秦王赵正对赵高搬弄是非之言的态度,更不知一众老将是否为自己洗脱了清白。
秦梦将微闭小眼睛的嬴盈丢下,推开车门,一跃而下,只见漫天的尘土席卷而来,隐约已经看到了马上的骁勇华夏儿郎,跑是跑不掉了。
见到焦急奔来的卫琅,秦梦无奈的一摊手说道:“若是东胡王秦鹿落在秦军手中,那小命可就不保了,这就不能怪我了,要怪就怪不咸姬向赵高通风报信!”
“不可能,仆下奉命,只是向赵高透露了王子并未飞升的消息,可并未透露王子的行踪啊!”卫琅一头汗水的连忙解释道。
“卫公还敢说没有暗地里阴我,说漏嘴了吧!”秦梦讥讽卫琅说道。
“王子如何晓得?”老成持重的卫琅也难得一脸诧异的问道。
“实不相瞒,你儿卫满早就将你身处暗地之事告知了我!卫公啊!你老了老何必再去宠爱少子呢?其实卫满面相不错,日后还有称王之相!”秦梦叹息一声说道。
“啊!”卫琅面色羞红,手捂胸口,呼吸粗重,不禁叫了一声,随即就摔倒在了地上。
秦梦也已吃了惊,万没有想到卫琅这么不禁开玩笑,去摸卫琅鼻息,也已断气了。
“阴谋太盛不得好死啊!”一切都被卫满看在眼里,喃喃自语。
不咸姬诱使赵高离间自己和秦王的关系,想要断了自己再回秦国的后路。赵高弄清了魏丑夫的阴谋之后,为了自保,唯恐赵正细查行踪泄露之事牵连到他身上,特将这一切推到魏丑夫身上。
也许赵高和公子子婴由此才互相勾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