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市闹翻了天,没想到巡城甲士一网下去,还捞出了不少的六国细作。
“宗主,不好了!张耳也来咸阳了,还被秦人揪了出来!”鲁勾践来到牛马羊栏中,向坐在石槽上凝神思索的秦梦禀告道。
“张耳是兄长知会他来的吗?”秦梦不禁蹙眉问道。
鲁勾践无奈摇头,叹息说道:“张耳在绿林道中,一直打听宗主的下落,终于得知宗主被秦王囚禁在咸阳,他的一众兄弟都曾得过你的恩惠,他们应是自愿前来,想法子来救宗主的吧?”
张耳入秦,那就是自投罗网,手下的一众兄弟,多是信陵君魏无忌的班底。信陵君那是秦国的铁杆敌对势力,他的一众门客落入秦吏手中,岂还有活命的道理?
可让鲁勾践惊诧不已的是,秦梦竟然挥手说道:“不用管他,死不了!”
秦梦这么说是基于张耳还会在在秦灭汉兴之际叱咤风云,那是后话,秦梦正为眼前事烦恼,当然懒得管张耳。不过鲁勾践却不知。
秦梦话音未落,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又从石槽上跳了起来,急切问道:“连同张耳一共被抓了多少人?他的门客沛县刘季可否来了?”
鲁勾践颇为不解,一直想不明白秦梦为何要对这个名叫刘季的豪杰少年那般关注。
“人在哪里,带我一观?”秦梦疾步向外喊道。
鲁勾践为秦梦挑拣了一支切合他身份的验传,由鲁下弦领着去了市令办公的司衙
街市之中关门闭户,冷冷清清,不时有往来的巡城甲士穿梭,秦梦见到不少困于市中的寻购食货的百姓,蹲在商铺之前,手中举着验传竹简,以求吏员验明正身。
秦梦在远处见到张耳的时候,他正在接受市吏的呼喝盘问。秦梦扫过偌大的府衙院落,并未见到刘季的身影,心中甚是失落。
数辆豪奢车驾组成的车马直闯市衙而来,一位身穿锦衣的仆人跳下马来就冲市吏劈头盖脸的斥责:“这人是东郡郡守卫公的家奴,这是他的验传,快些放人!”
张耳眼睛一亮,看到马车上下来的身穿公卿冠冕的卫角,脸上立时恢复了自信。
咸阳市令跑上前来,对着卫角深深一揖,一脸谄媚的笑容嘘寒问暖。
“他们是本守的人,乍到咸阳不懂规矩,出门不带验传,给你们添乱了!”卫角一脸笑意雍容的说道。
“既然有传,那就放人!”咸阳市令冲着盘查吏员喊道,转而又对卫角一揖说道:“卫公,客气了!今日事发突然,奉大王之令来得急,六国细作实在是无孔不入!你看都有百十余人的细作被拿!”
卫角抬眼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市衙院中一角被重兵看守的一群各式商贩,冲着市令一笑,拱手寒暄告辞。
秦梦很想迎上前去和卫角打个招呼,可想到卫角的为人,心中也就自动打起了退堂鼓。
卫角万一靠不住,被直接出卖给秦王赵正还好,若是被出卖给了公子子婴,自己岂不悔死?
“卫公,大王宣你进宫觐见!”就在卫角上车之时,市衙大门进来一辆高大的战车,马上一位全身披挂整齐的秦军将军在车上向卫角拱手道。
“在下这就前往,有劳辛将军传话!”卫角恭敬一拱手,迅疾钻入车中,在车轱辘隆隆作响中,卫角的车队很快就出了市衙。
若是自己现身,卫角也说不定会出手帮自己一把,眼下卫角远去,再也没有了机会。望着跟在车马后面的张耳一众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秦梦心中有些怅然失落。
“辛公,辛公,辛公,辛胜将军……且慢且慢……我是夏无且啊!今日算是把我折磨毁了,世间之人都是势利之徒,咸阳市令你就等着吧,那天你家父母妻儿得了绝症,千万不要求到我太医苑门下……”突然在羁押的人群里站出一位八字胡的汉子,高声对着市衙大门狂暴的喊道。
秦梦闻听,随即看去,眼中一亮,果然是夏无且这厮。
他一身布衣,浑身泥泞,头发蓬松散乱,身后还背了一个大竹筐,干瘦干瘦。如此落魄,难怪被扔进了可疑人员群中。
辛胜回头一看,立时勒马停车,慌忙下车,迎了上去,亲热的大声喊道:“怎是无且兄啊?你怎么这般落魄?咸阳市令何在?还不快迎出夏公!你家老小当真都能修道成仙,他可是太医夏公啊!”
那一刻夏无且得意洋洋,受尽了周遭无数眼光的艳羡洗礼。
“不知太公的病可有好转?”夏无且高高拱手对辛胜寒暄道。
明白人一听就知道,夏无且这就是在赤裸裸的炫耀。
咸阳市令立时就慌了,小跑来到夏无且面前,腰弓的手臂都垂地了,一个劲的致歉。
没想到夏无且全然不理,愤然喊道:“适才那个小吏去哪了?我说我是太医,他娘的那厮竟敢说,我若是太医,他就是大王,那小吏,你给我站出来,有种再给我说一篇!”
夏无且一脚踹烂圈人的篱笆,对着院中所有的市吏跳脚大骂。
辛胜苦笑道:“夏兄妙手回春,老父病情大有好转!你如何就落到这般狼狈地步?”
夏无且突然大声笑道:“还不是为了一味药草吗?今日一早上山采药,一无所获,只能来到市中求购,谁知就被圈进了起来,我在咸阳城中行医十数年,本以为靠着我这张老脸,可以出入自由,没想到到了咸阳市中,这脸就不是脸了!”
夏无且说着又来气了。
这时惹了夏无且的小吏也已跪伏在地上,不停的稽首赔罪。
夏无且也是得理不饶人,任凭小吏以及咸阳令作揖赔罪,他依旧大放厥词辱骂不止:“知道吗?我亲自上山采药是为谁?那是为了王姬,王姬得了风寒,病情严重!若是大王寻不到我,你们全都要被诛三族!”
秦梦闻听,心中慌乱一片,难道左清得病了?
秦梦觉得夏无且虽然有些小心眼,但此人倒不是大奸大恶心机城府之人,若是现身求他一声,说不定他还真会帮自己的忙!
秦梦刹那间想到《史记》所载就是夏无且扔出的药囊救下的秦王赵正。夏无且还是荆轲刺秦王这一段幽暗不清历史的讲述者。今日夏无且竟还出现在咸阳市中,就在自己眼前晃悠,难道这真是冥冥之中老天的特意安排吗?
秦梦想及于此,不再犹豫,陡然起身,忽而凝神想了一下,见到脚边散落了几个光滑还冒着热气的驴粪团,回头向身后盖倩要来一方丝帕,挑了一个圆团团品相极其好的,放入丝帕中,挺身走出人群,
秦梦操着一口地道的秦腔对正在跳脚数落身下跪伏小吏的夏无且说道:“夏公,夏公,这是您求购的黄宝,小人费劲了心力,终于为您寻到了!”
秦梦的话音立时让夏无且扭头看去,只见他惊恐的瞪着一双眼睛,似乎见到鬼一般惊恐。
“闻闻这个味道,醇正否?”秦梦生怕他过于惊讶叫出自己的名字,秦梦特地展开丝帕凑到夏无且身前。
“啊铁!”夏无且实在受不了那浓郁的气味,随即打出一声极其响亮的喷嚏,眼神却一直一眨不眨的望着秦梦。
“带我出市进宫,有人要刺杀你的秦王,若你能救驾,保证你恩泽子孙!”秦梦趁机对他附耳说道。
夏无且揉揉了眼睛,似乎在确定眼前是否真实,他望着秦梦,干咽了一口唾沫,借着擦拭鼻涕的功夫,偷眼再次打量了秦梦一眼,突然冲着秦梦吼道:“你这厮从何处寻来的黄宝?真是好东西啊!多少钱可卖?”
秦梦长长松了口气,低头谄媚说道:“小子不要钱,只是贱内病重,只为求夏公诊治!”
“好,快些头前带路,救人要紧!”夏无且甩下脚下还有身边的咸阳市令,头也不回的就向大门外走去。
走到大门处时,还不忘回头冲着咸阳市令喊了一嗓子:“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本太医待人从不分贵贱!”
夏无且的这番铿锵之言引来了不少胆大汉子的叫好,不过让秦梦捏把汗的是,夏无且在辛胜面前站住了,张口说道:“将军能否让人派车送我回家,取了药囊去救人?”
夏无且虽然并无权势不过一介医者,可是谁人不得病,得了病那就是要命,更何况夏氏还是医者世家,除了脑子有病才去得罪夏无且!
辛胜那是秦王赵正十大名将之一,如何不知夏无且和秦王宗室的关系,而且还颇得秦王赏识?
辛胜二话不说,令人驶来一辆马车,夏无且拉着秦梦就跳了上车。
众人在充满疑惑的目光中送走了夏无且乘坐的车马。
满头大汗的咸阳令挺直了身体,蹙眉不解的问左右属吏:“啥是黄宝啊?”
“小人怎么看,都觉得是只驴粪蛋?”身边属吏弱弱的说道。
咸阳市令愤怒的骂道:“放屁!你们以后可不要凭衣认人!挨着咸阳宫,我这个小小市令谁也惹不起啊!”
至到驶出咸阳市大门,秦梦心中悬着的大石头才算落地。
在车中,秦梦感激的紧紧的握了握夏无且的手臂,低声问道:“为何信我?”
夏无且一咧嘴眼中闪着泪花重重一抱拳说道:“你人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孩儿他娘亲,对你一直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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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梦对于夏无且所言甚是意外,拍拍他的肩头低声回应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韩姝能为你生养一堆孩儿,也足矣说明你也是个情种!”
八年前,韩姝被魏丑夫重新弄回到了咸阳,自然重新回到了夏无且身边。后来秦梦出海前,曾托人送书一封,内容无非也就是缘分天注定,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只要心中有彼此,此生也就无憾,希望韩姝放下心中执念,开启新的上生活之类的宽慰话语!
入秦之后,秦梦也就知道了,韩姝真的遵照自己所言,和夏无且过上了日子。秦梦为此特别欣慰。
夏无且吸溜了两声鼻涕,戏谑道:“那是!你抢秦王女人,我抢你的女人,论起来,我也算是稍胜一筹!”
秦梦差点发声大笑起来,未曾想到多年不见,夏无且倒是性子大变了。
“你说有人行刺大王,是谁啊?”夏无且小声问道。
秦梦长吁了一口气,并未告诉夏无且,而是叮嘱道:“最好加重你的药囊,殿上不离大王左右,关键时刻,你的药囊就能为你立下荫泽子孙的功业!”
夏无且似乎特别相信自己所言,连连点头应诺。
“你怎就如此相信我?”秦梦诧异的问道。
“你是仙人弟子,此去北极,与仙人共处八载,当然有未卜先知之能,我本来就对你奉若神明!”夏无且恳切的说道。
秦梦闻听唏嘘不已,未曾想到,夏无且对自己如此崇拜,大概这和韩姝的枕头风有莫大的关系!
说着话,车马就来到了夏无且的家宅,秦梦本不打算入宅,却被夏无且强行拉近了府中。
秦梦在房中等候夏无且的时候,一个肥胖的身影出现在了秦梦的面前,十数年不见,当年面条秀柳的韩姝完全成了中年妇人,水桶腰,黄脸面,身边围着四五个年纪不等的小孩。
秦梦心中不由的惊呼,当年风姿绰约的韩姝早已成了传奇!
“秦郎真的是你吗?”韩姝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秦梦失声叫道。
就是这位烈女子为了替自己报仇不惜刺杀夏姬。
秦梦从她的眼神中依旧能看出韩姝当年对自己那份炙热的爱慕!
多年过去,秦梦再次见到了韩姝依旧体内热流涌动,情之所至不由说道:“我能再拥抱你一次吗?”
韩姝当时就泪奔了,浑身颤抖着说道:“妾身都成了这种模样,难道秦郎不嫌弃我吗?”
“不嫌弃,若是夏无且有天嫌弃你了,你再来找我,我一定也会把你奉若倾国倾城的仙女!”秦梦吸溜着鼻涕壮怀激烈的说道。
“秦子你怕是此生再无机会了!”换身了一声装束,背着药囊的夏无且,出现在了秦梦的面前,挽着韩姝粗壮的胳膊自信的说道。
“秦郎和夏郎相谈,妾身告退!”往事如烟,再次见面也算为过往情缘画上了圆满的句号,韩姝知趣的告辞离去。
“如今是谁在把守宫禁?”秦梦边换衣服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