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各地豪杰眼中,秦梦平易近人,没有一点上等贵人的架子,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贱民竖子。
豪杰人群中,跑出一位威武汉子,来到秦梦站立的山冈下,操着一口狄音高呼道:“秦子,事我们都清楚,天下诸侯都怕秦军,放心我们这些人不会怕,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等忠义之士必会与秦军拼个你死我活,救出学宫三千学子!”
秦梦觉得此人有点面熟,打量一会,才想起,原来这个汉子竟是燕地豪侠田光。
“田光兄长,别来无恙!”秦梦作揖答话道。
田光没想到秦梦还能认得出他,顿时兴奋不已,连忙抱拳回礼道:“请秦子驱使,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秦梦笑着不紧不慢的说道:“世人皆知我慈悲为怀,又知道我富甲天下,为了区区三十万金,小弟是不会用人命去换的!不过小弟也不是喜欢吃亏的人,既然秦大将军桓齮敢动我的学生,我这个鬼谷学宫的校长,就要给他点苦头吃!”
秦梦风淡云轻的一番话,让人听来,却是杀气腾腾。
秦梦接着说道:“都是三晋楚燕齐六国热忱之士,召集你们前来,不是要和秦军厮拼,而是找你来帮个小忙,希望诸位兄长搭把手,帮我搬些秦军的粮草而已!”
下面三山五岳的豪杰更是摸不找头脑,不禁哗然。
“随着秦军这两年东扩战线的拉长,粮秣供应也随之拉长!若是我们趁虚而入,夺了他们粮草,秦军如何精锐,到时也只能因为无粮,全线溃败!”
秦梦说完,下面又开始了叽叽咋咋的交头接耳。
秦梦没想到赵括的儿子马贼也来了,他客气的站出来说道:“秦兄,所虑过于简单了吧。秦军之所以攻无不克,不仅先锋将士不怕死,后面的辎重士卒更是勇猛善战,就凭我等这万把人去搬秦军粮草,就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秦梦抱抱拳算是见礼,不在乎的说道:“是吗?护卫秦国相邦吕不韦的秦卒可否精锐?”
马贼点头。
秦梦接着骄傲的说道:“如此精锐,想当年我一出手,吕不韦的万金资财不还是落进我手!所以马兄无需多虑,秦军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所向披靡,明日……就明日,小弟就让兄长看一看,如何去搬秦军粮草的!”
马贼出身兵法大家,见过世面,了解秦军的粮草补给,如何也想不明白秦梦凭什么不用伤亡就能夺取秦军的粮秣。
第二日天光未亮,秦梦便带领马贼的一班手下,便摸到了中牟城外的一处存放粮草辎重的秦军大营外。
朱家拉了百十辆马车早在这里等候,秦梦掀开一辆盖有麻棚的马车,对马贼喊道:“让你兄弟兄弟换上秦军军衣,跟我进里面搬粮!”
很快秦梦换了一身秦人的短襦,头上扎好了秦人的歪髻,马贼却还在发愣。
秦梦再次催促道,晕晕乎乎的马贼这才醒悟了过来,随即也换上了秦人衣饰。
“走吧!跟我进秦营搬运粮草!”秦梦大咧咧的招呼恍惚的马贼,便大踏步向秦军大营走去。
秦梦雄赳赳气昂昂的身挎拔剑,握着一卷竹简,拿着几只令箭,便来到了守卫森严的秦军辕门前。
“奉长安君成蟜之命前来过来提粮!”秦梦高呼两声。
不大一会,辕门打开,一位秦军军吏接过秦梦递上来的提粮文书以及秦军提粮令箭,仔细查验完毕无误后,操着一口浓重的关中腔,不屑的问道:“你等是河内新民?”
河内之地被秦军占据,这里的百姓随之也就入了秦国户籍,相对故秦民,河内魏赵百姓就是新民。
“终于挨到了成为秦民这天,能为秦氏大王效力,我等大大的欢喜!”秦梦点头,肆无忌惮的和秦军军吏闲聊。
“好好干,大王不歧视新秦民,只要有斩获,一样可以晋升为人上人!”那位军吏很高兴拍拍秦梦肩头鼓励道。
“诺!”秦梦抱拳行了个军礼,而后领着马贼一众人等,便进了军营,来到府库营帐,搬运粮食,不大一会,一千石的粮食悉数装车。
秦梦从容不迫,领着浩浩荡荡的粮车,便进入了巍巍入云的太行山中了。
“秦兄,你这不能算是打劫啊!”路上马贼弄明白了秦梦的套路之后,抗议道。
“怎么不算打劫?我出一个钱了吗?”秦梦反问道。
“你这全套的秦军调粮文书,手续完备合法,这怎能算是打劫?我有你这一套手续,也照样能远走秦军的粮草!”马贼还是不松口的反驳,不解的问道:“秦兄你是如何仿制的调粮文书和令箭?”
仿制?这哪里是仿制,明明就是如假包退的秦军文书和秦王令箭,不论是那个秦军军吏看了,也不会丝毫想到这是假证。
说起今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骗取秦军上千石的粮食,这样的功劳得归功于秦王正的心腹吕不韦的郎官李斯。
文书是李斯所写,令箭是秦王所给。这样的文书令箭,秦梦还有一箱子,足够骗完秦军的粮秣。
秦梦也不便明说,只是得意一笑,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表示机密不能透露,只是对马贼说道:“这些粮食归你了,你拉走吧!”
马贼欣喜异常,也不客气,号令手下一部兄弟,拉车向北奔去。
秦梦回到中牟山中,再次召集一众豪杰,马贼现身说法讲述此次打劫的经过,令所有人无不诧异。
如法炮制,秦梦将所有竹简文书秦王令箭分发给了墨门兄弟,各自领了一队人马,四处散去,寻找秦军的粮草大营,调粮去了。
一天的时光不到,以长安君成蟜的名义一共成功调粮五十多起,共计五万多石粮食,平均一人五石粮食,一百五十公斤,这也是一个壮汉运粮的极限了。
此次团火作案无一失手,大概秦国军吏脑子中从未想过,世间还有明目张胆骗取军粮之事,秦梦为此庆幸不已。
见证了全程行骗过程的张良,一改平日里高傲不凡之态,跑前跑后为秦梦端茶递水,直到夜幕来临,等调兵遣将忙得不亦乐乎的秦梦终于闲暇下来时,才弱弱的追问道:“既然主公握有秦军调粮文书令箭,为何不用自己人去秦军大营调粮呢?何必便宜了天下不相干的人呢?”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了!”秦梦心中暗赞,欣赏的凝望张良,箕踞坐着,手指轻敲矮几,乐呵呵的赞誉道:“张良就是张良,就是比旁人,眼光毒辣,脑子好用!”
秦梦并未直接回答张良的疑问,而是缓缓站起,走出山脚下这间茅舍,仰望深山密林,回头问向跟过来的张良:“前几日,我刻舟而能求剑之事,你可想清楚是何道理了吗?”
张良蹙眉犹豫的回答道:“是主公自有神通?”
“噗……”极响的裂帛声在秦梦身后响起。
秦梦无所谓,望着远方暮色脸皮很厚的说道:“山中铁棍山药虽然味美,还是不能多吃!山药就是山药,再直再硬也成不了铁棍,吃进肚子就成了屁。同样道理,你家主公再神,也是凡胎肉体!你是个聪明人,神通绝非你真心话,说,把你心中的猜想一股脑说出来,我不喜欢韩非公子那套缄默其口的儒家礼教,和我处久了,良弟就会了解我的直爽!”
秦梦戳对了他的心思,张良羞红脸,支吾道:“剑掉入水中,必会沉河,而船停之后,主公还能找到剑,仆下猜测是主公做了手脚……”
“好……好……张良就是张良,眼力不凡!”秦梦击节叫好道。
那日刻舟求剑之所以能成功,那是因为韩政事先就按秦梦要求在船底挂了一把一模一样的宝剑,秦梦之所以这样做,就为查探张良心智,同时也想在张良跟前表现一把,压过韩非一头,打着将张良彻底驯服的目的。
“不错,事先我就在船底放了一柄同样的宝剑!”秦梦亲昵的双手扶住张良的臂膀,亲昵的说道:“愚兄知道良弟最为仰慕韩非公子!现在人虽跟了我,但心还未前来!我之所以耍这么一遭,无非要展示我比韩非高人一筹的见识,博得你的忠心……”
张良听罢,一张女人般的小脸面容顿时就绯红一片,低垂含糊道:“良,一介没落小子,值得王子垂爱吗?”
张良如此羞涩,倒让秦梦不自在了,似乎自己也有龙阳之好,秦梦放开张良,背过身来兀自说道:“其实刻舟求剑就是一项诈骗人财的江湖伎俩,公子王孙身处庙堂之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楚宋之地,人在船头故意丢弄宝剑入水,身边自有同伙帮腔,一些自以为是的大家公子王孙,必会嘲笑丢剑的人的愚昧。这时就有同伙出来激将,用钱财对赌。结果就如韩政下水那样取出了宝剑,公子王孙输了钱丟了脸。”
秦梦又转过脸来,对张良说道:“愚兄就这般直爽知无不言!”
秦梦此言当然还有言外之意。若是碰上愚笨之人,这句话也就到此为止,谁让对面是张良呢?张良多半会多想:韩非公子恐怕也上过这些粗鄙狡诈之人的当,时时含糊其辞的用刻舟求剑奚落宋人楚人的无知,却不点破里面更深的意思,这就说明韩非公子并不打算将真学传授给自己。
秦梦从张良阴晴不定的表情中看到了离间计的效果,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接着对张良说道:“良弟,问我为何不用自己人去诈骗秦军军粮,却将声势做大,还有可能暴露真相。其实这里面有我更深的用意……”
张良是个求知欲很强的好学生,听闻秦梦即将揭晓答案,立时从思考中出来,水汪汪的眼睛不错的盯着秦梦,探求真相。
秦梦看了张良一眼,接着说道:“……这些天下的任侠豪杰得了粮食之后,就会按照我所交代的那样到处宣扬:长安君成蟜用粮笼络天下绿林豪杰扩孔势力,时刻准备起事!到时候不管真假,长安君成蟜就被拖进污水中难以洗清了!秦国朝堂面对来势汹汹的谣言,如何不生忌惮之心?”
张良长出一口气,大有通便之后畅快淋漓之感。
秦梦再次拍拍张良肩头对他说道:“我知良弟对秦国并未好感,你也疑惑,为何我身为周王子反而为秦国不辞辛苦的谋划?其实愚兄这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就如世人只知刻舟求剑,不知其幕后的真相一样……”
秦梦突然拉住张良的手臂,眼神真挚的对视桃花粉嫩的张良,恳求道:“良弟,希望你能为我效力!”
张良还是个毛头小子,那是秦梦这种老谋深算老狐狸的对手,一个眼神下去,张良便已手足无措,连连作揖,低垂头述说,愿听差使。
“好,良弟果然没有辜负我的一片厚爱,眼下就请良弟前去阳翟一趟,寻求韩非公子相助我救下鬼谷学宫三千学子和夫子……”秦梦突然击节叫好道,揽着张良的臂膀,一边走一边述说差使张良所办的事宜!
张良接受任务离开后,朱家上前问道:“师父,你就不怕张良这小子,泄露了咱们的底细?”
秦梦神秘一笑说道:“为师,遣派张良回到韩国就是有意要让韩非知道咱们对付长安君成蟜的计划!”
朱家听罢,用他那熊掌般的大手挠了挠头,疑惑的望着秦梦,又问道:“弟子愚钝,既然咱们此来中牟山云梦泽是为了对付桓齮,为何又要多树成蟜这个强敌呢?请师父解惑!”
秦梦捶捶朱家结实的胸膛,亲昵的说道:“几月不见又结实了,吃肉不少吧!书读了几卷?”
朱家一咧嘴,打哈哈道:“一读书就犯困,也就读了几卷!”
“几卷?”
“四五卷……不,一两卷……,不,也就半卷!”
在秦梦威严目光威慑下,朱家惭愧的说了实话,仍然不死心的追问道:“弟子心痒难耐,师父快请解惑!”
与其说朱家随着年龄见长,以及见识多了秦梦运筹帷幄的高明,对于秦梦也越发崇拜恭敬,心眼也活泛了起来,不如说朱家是对于秦梦此次精彩谋划入戏太深,实在好奇接下来的故事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