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事?”伊薇又问了一遍,从楚伊清的表情可以看出问题不简单,并且含恨带痛,偏偏他三缄其口很是吊人胃口。
楚伊清放下了手里的活,静静凝神听了下四周动静,知道话语可闻之处没有他人,才缓缓道出了个中恩怨:“当年我被江湖帮派追杀,不慎中了剧毒,一路奔逃直至昏倒路边,为赵老伯所救,他用草药治好了我的外伤,却解不了我的毒——九毒门的淫毒……”
伊薇一怔,从沧叶寒那里得知九毒门该是个名声显赫的江湖帮派,竟然施用淫毒这种下三滥的毒。
“淫毒至深,便会暴血而亡,除非寻得一处子解毒,赵老伯为了救我到底,说服赵婶,迷昏了小瑜,送到我床上……这样的事情,我本下不了手,但是身负楚氏重任,不得轻易寻死,于是就……”楚伊清背转身去,不忍再说,那样迫不得已的理由冠冕堂皇,却深刻真实地压在他身上,伊薇只看到他瘦骨如柴的手指重重掐在灶头边缘,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小瑜后来知道吗?”
楚伊清摇摇头,声音暗哑:“至今不知。”
伊薇怅然,赵家两老绝对是菩萨心肠,不忍眼睁睁看人死去,忍痛割爱将自己女儿送上门,而赵小瑜更是无辜,粗粗算来她那时不过十四五岁,却失身于陌生人甚至自己全然不知,然而命中注定她那一颗芳心却于冥冥中随着她的身子纯纯地献给了楚伊清。
“那你为何不娶了人家?”伊薇又问,毫不犹豫将楚伊清的发妻慕容倩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内,“难道你的报答就是给赵老伯在云都开了一家寻香楼?”
“赵氏一家本在云都就有一间小酒楼,但是因为规模过小又毫无特色,早已面临关门的惨状,那件事之后我便动用我在楚庄的所用积蓄,为他们买下了寻香楼,让老伯当上掌柜,并且每日里为他烹制特色菜肴荷叶鸡,本想让他们一家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但是寻香楼名声大噪也给赵家带来了麻烦,几年后小瑜出落得更是亭亭玉立,引来不少人家甚至是富家子弟的青睐,但是小瑜非处子之身的事情必定会在婚后败露而为世俗所不容,于是为了避开那些上门聘礼,赵婶带着小瑜离开云都迁居到此,赵掌柜和我则不定时地回来看望她们。”
“所以你为什么不娶了人家?我不认为你是为了慕容倩那个荡 妇守身!”伊薇还在纠结这个问题,觉得楚伊清娶了赵小瑜是最好的结局,她才不管什么门当户对什么繁文缛节,慕容倩背叛亲夫在先,楚伊清一纸休书便可打发了事,完全成不了棒打鸳鸯的障碍,只要他和赵小瑜郎有情妾有意,共结连理便是天经地义。
“慕容倩自是不去管她,但是伊薇,你三哥我就算不是个奔波之命,也终是恶疾缠身,照顾不了她多久,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小瑜找到一个不介意过去而可以真心待她的好男儿。”楚伊清微皱着眉头,轻声叹息道。
“那你找到了吗?”伊薇问。
楚伊清摇头,表情悲怆。
“是找不到满意的,还是你根本就是对谁都不满意?”伊薇问,她的问话很明显,只要楚伊清一句话。
“小瑜是个好女孩,我何尝不想亲自照顾她?”楚伊清给了伊薇答案,真真实实的郎有情妾有意。
“那……”伊薇想要问为什么,被楚伊清略显虚弱无力的口吻打断,“娶了她,就是要逼着她在这几年里随我疲于奔命,然后几年过去,我病死,她成为寡妇,这样的结局,你认为对谁的伤害最大?”
伊薇一阵揪心:“为什么非要疲于奔命,好好陪她过几年清悠的日子不好吗?”
“待我把楚庄夺回,把大哥找回来,把聚宝盆安顿好再说。”楚伊清掩去面上不忍,加重了语气正色道。
“大哥七岁失踪,楚庄被楚鹤泉握紧,聚宝盆更是不知踪迹,这样怀抱渺茫希望地奔命,值得吗?”
“值得。”楚伊清轻轻吐出的两个字,不管是砸在他自己心上还是伊薇心上,都是沉重千万沉痛万分的。
伊薇实在是看不下去,拿着铁勺在锅面上狠狠垂下去以发泄心中怨念,楚伊清视而不见继续手里的活,伊薇还待义正言辞地开导开导这位为了家族荣辱走火入魔的傻瓜,门外却已传来赵小瑜的脚步声,她轻轻推开门,偏着脑袋好奇地问:“你们在做什么?大老远就听见砸勺子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气有些人不仅身子有病,脑子更是病的不轻!”伊薇没好气地嘟囔着,话说出口后便觉得有些过分,歉疚又心疼地看向楚伊清,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专心致志于手里的烹调。
“清哥哥,我帮你吧。”赵小瑜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伊薇持着铁勺却不做什么,不忍心楚伊清一个人忙,便帮着切起灵芝来。
伊薇干脆解下了围兜,坐到一边看两人忙绿,登对的背影明明就该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偏偏天公不作美非要这般恩怨纠结,伊薇是越看越扼腕,心底的郁闷直到那道灵芝炖鸡渐渐溢出销魂的香味来才消了些,待楚伊清将锅盖一掀,伊薇立马扑上去,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尝尝这醉死人不偿命的佳肴了。
“拿好勺子,先尝一口试试味道如何。”楚伊清分别递给伊薇和赵小瑜一只汤勺,示意二人先喝为快,伊薇自然不客气,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鲜美的鸡汁简直让人飘飘欲仙,尽管被热气烫到还是赞不绝口,然而赵小瑜拿着勺子却下不了手,只是默默嗅了嗅香味,然后把汤勺递还给楚伊清:“清哥哥,这是给你补身子的,小瑜不要。”
贤良淑德的女子总是让伊薇无地自容,眼下又被赵小瑜的体贴反衬出了自己的贪婪,哪里还敢继续品尝美味,万分不舍地放下勺子,怏怏道了声:“她说的对,我去把慕怀霜叫进来,这灵芝应该给你们的——哥哥你赶紧的,趁他没来之前多喝点。”言毕便出门去唤人了。
然而伊薇没有想到,慕怀霜不在后院内,甚至已经不在赵家了。
她从后院一路呼喊寻到前院,得来的却是赵婶歉意的赔笑:“真是失礼,我没能留住他,他说要单独进谷寻找灵芝,不与阿清争夺那来之不易的一株。”
“他一个人走的?”伊薇急问,想来这慕怀霜真是个叫人担心的主,得到赵婶点头回应后,也不迟疑,决定出门追去。
“伊薇!”楚伊清已经听到状况,疾步从厨房追出来,“深山老林的,你一个弱女子追去恐有不测,还是随他去吧。”
“他身上有伤,才是恐有不测的那个,哥哥放心,天黑之前我找不到他自然会回来这里的。”伊薇信口开河,当时没有想过自己是个路痴,也许根本找不到回来的路吧。
“那我……”楚伊清欲言又止,因为伊薇明了他的意思,使劲摇头拦住了他的要求:“不要!哥哥就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你拖着病怏怏的身子陪我进谷,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楚伊清无奈,只好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布袋,里面装了些深绿色叶子混杂数片紫红色的干花,香味很是浓郁:“这是我特制的藿香干叶,你带在身上,每到路口转角就撒些,好认路回来。”
伊薇讪讪地接过,敢情这位“三哥”把自己当狗了,却不用撒尿而用撒花的?
“虽然你把慕怀霜当成朋友,但是三哥认为……”在伊薇转身之际,楚伊清忽然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他身上的伤,无论是毒还是瘟病,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严重,所以莫要担忧过度,自己尽早回来。”
“嗯,我知道。”伊薇喃喃答应着,只道是慕怀霜为了不让自己担心而努力克制着伤情的外露,楚伊清才看不出他曾差点奄奄一息的真相。
“还有……”兄长若父,总是唠叨不休,楚伊清也脱不出这个怪圈,再度逮住伊薇叮咛道,“你既然是跟着六王爷来到南疆的,就不要与别人四处乱跑,且不说你的身份,光是眼下南疆的战乱隐患,就已经危机四伏了,你切记早日回到六王爷身边,明白吗?”
“嗯,我明白。”伊薇照样是敷衍式地答应着,话出口才发现了不对劲,怨念地纠正道,“三哥!我不是跟着左龙渊来南疆的!”虽然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事情和初衷完全颠倒,但是绝对没有为了左龙渊而来的意思,这一点,是原则问题,伊薇自认为需要澄清。
“去吧,早去早回。”楚伊清却不在乎她的反驳,径自催促道。
伊薇不服归不服,但更知道此刻找到慕怀霜比较重要,便也不再多说,沿着进谷的山路匆匆追寻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