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的时候天色还未明,却也有些灰蒙蒙亮了。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天色便大亮了,院子里的人也陆陆续续都起身了。
纪家的活计都是轮流干的,特别是早饭,那可是要早早起来煮的,还有喂鸡喂鸭砍柴挑水什么的,这些都是要有人做的,毕竟一大家子在这里生活。
纪德贵有三子一女,这一女便是最小的女儿,至今还没有出嫁,跟纪允礼一般年岁,今年十七岁,可以说是大姑娘了。
这小女儿是纪德贵老来得女,四十出头才得的女儿,且就这么一个女儿,家里甚是娇惯,特别是吴秀华娇惯她极了。
然纪德贵重规矩,因此哪怕再娇惯纪珍珠,该她的活计还是得做。
今儿个早饭轮到纪珍珠和二媳妇王红燕做了,虽说纪德贵安排了活计,但是纪珍珠就是仗着小仗着吴秀华宠爱她,总是躲懒。
而这王红燕就偏生不惯着她,晓得她会起得迟,也跟着起得迟一些,因此纪珍珠起来的时候,王红燕什么活计都还没做,纪珍珠就不满意了。
“我说二嫂,你是不是起得太迟了?往常这会儿大嫂和三嫂活计都做了一半了,你怎么的才起?”
纪珍珠这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在躲懒,只记得对方没早些起来做事。
往日里王红燕也不会顶嘴,谁让老太太一直护着纪珍珠,反正她便宜占了就完了,但今儿个可不一样。
“我哪里起来迟了,这不是和妹妹你差不多。再说了,我还起来了,还做事了,不像有些人到现在还没起来。”
这话含沙射影的很明显了,纪珍珠却是一下子也没想到谁还没起来,毕竟连她娘都起来了,她从来都是家里起来最迟的那一个。
“哪有人没起来,二嫂,你别自己偷懒,还说别人。”
“我怎么的就说别人了,不过事实罢了。进了这个家门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进了这个家门就得做事。谁还没起来,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就属她最金贵,不过也是,毕竟花费了家里那么些东西才买回来的,那些个可是大伙儿的。”
王红燕这么一说,纪珍珠顿时就想到了是谁,不过她不傻,她才不搭那个话,虽说她也有些不爽,但没瞧见纪允礼不行了吗?那是她爹拍板的事,她傻了才去多嘴。
眼瞧着纪珍珠不搭话,王红燕在心里淬了句鸡贼,然后直接瞄向了拌好鸡食端着朝鸡圈走去的姚春花。
“三弟妹,不是我说你,这新媳妇进门就得好好立立规矩,哪里有媳妇起得比婆婆还晚的?你这样以后还不得被新媳妇骑到头上去?你瞧瞧大嫂,那媳妇早早就起了,再瞧瞧你,你自己起了,你家两个丫头也起了,偏你那买来的媳妇还没起,你也不作声。三弟妹,我这可是为你好,再说了,这花钱买来的,不得更加好好的用着,你瞧瞧那些大户人家,花钱买来的人哪个不是呼来唤去,让干啥就干啥……”
嘎吱一声,屋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王红燕的话,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下意识朝着声源处看去,特别是本就看着那屋门说个不停的王红燕。
在看见林立在那屋门那虽虚弱却长身玉立的身影之时,所有人都傻在了那。
纪允礼大半的力量都压在陆月身上,但一点都不妨碍他周身那股子不可侵犯的气势,哪怕面色苍白身躯羸弱。
纪允礼凛然的眸光直视王红燕,“二婶,听你这意思,礼钱就是买,那二叔娶二婶那会儿,不知道可给钱了?”
纪允礼就差直接说王红燕也是买来的。
王红燕还震惊在纪允礼的清醒中,哪里听明白纪允礼在说什么。
而纪允礼的话并没有结束,暗涵了王红燕之后,又暗涵了她的儿子,“另外,是不是以后纪明宇娶回来的妻子,二婶也学那大户人家,呼来唤去,还是说纪明宇娶妻不用花礼钱?”
谁也别想欺负他三房的人。
这一次,王红燕终于反应过来纪允礼说什么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人抢了先。
只见姚春花泪眼模糊跌跌撞撞的朝着纪允礼冲了过去,“礼儿,礼儿,娘的礼儿……”
同时冲过去的还有两个妹妹,“大哥,大哥,你醒了……大哥……呜呜呜……”
而这么大动静,也惊动了在屋子里避世不出来参合晚辈之事的纪德贵,只见他匆匆就出了屋子朝这边走来,跟他一起的吴秀华亦然。
一时间无论在做什么的众人,皆纷纷来到了纪允礼的门前,一如昨日那般,十几人皆围堵在了纪允礼的门前,只不过昨日纪允礼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而今日却是端端正正站在了那。
平日里从来都是将端庄二字刻进骨子里的纪德贵在这一刻失了态,匆匆而来,拨开众人,走到了纪允礼的跟前,“礼哥儿。”这一声激动又克制。
听到这一声,前一刻还围着纪允礼的姚春花立刻带着两个孩子退让到了一边,这一退便露出了半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陆月娇小身形上的纪允礼。
十八岁的少年,被病痛折磨了一年多,早已经瘦得脱形,但那一身君子之气却从始至终不曾缺少半分。
眼瞧着纪德贵来到了跟前,纪允礼微微用力站直身子,将压在陆月肩上的手收了回来,双手抬起微弯腰对着纪德贵作揖,“祖父。”
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却用尽了纪允礼所有的力气,但他依旧坚持行完这一礼,是尊重也是感谢。
从来只有威严的纪德贵在这一刻红了眼眶,瞧着纪允礼颤巍的身子,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哽咽着说了一句,“好孩子。”
纪德贵甚是爱才,也因此,子孙中最会读书的纪允礼成了他的最爱,也是他对之最严厉的人,岂料天妒英才,好在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慢几步而来的吴秀华瞧着纪允礼真的醒过来了,眸色里闪过不愉,不过下一刻就掩盖了下去,连忙上前,“哎呀,礼哥儿醒过来了,真是好事,也不白花了一两银子和那么多东西,不然可就真是可惜了那些个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