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被吵醒的后果就是早上起床起得更辛苦了,让人只想蜷缩在被窝里蜷缩一天。
但显然,这只能是想想。
陆月眯着眼从床榻上起了身,一个哈气接着一个哈气的打,直到被冷水打湿的布巾盖住了脸,才勉强清醒一些。
一开门,陆月就见到了院子里站着的纪德贵,来这个家这些时日,她还是第一次瞧见纪德贵这么早起来,或者说昨夜没睡?
一瞧见陆月出来了,纪德贵立刻上前。
“祖父早。”瞧见纪德贵走了过来,陆月连忙问候。
“嗯。”纪德贵轻应了一声,随后问了一句,“礼哥儿醒了吗?”
“醒了。”
听得这一句,纪德贵点了一下头,随后直接错过陆月朝着屋中走去。
陆月疑惑地看了两眼,到底没过于好奇跟上去,径自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屋内,见到纪德贵的时候,纪允礼意外也不意外。
“祖父。”没力气起身,纪允礼就坐在榻上抬手对着纪德贵弯了弯腰作揖。
“牛二愣被判了给我们家做农活,直到我们家农活结束,才算他偿还罪行。”
昨夜那么吵,虽然孙子没出去,但纪德贵并不觉得孙子不知道昨夜的事,因此开口直接说了结果。
而这个结果,纪允礼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嗯。”轻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纪德贵进来的时候就蹙着眉头,告知了这个结果后依旧蹙着眉头,明显苦恼的不是这件事。
“祖父有话直说便是,孙儿身子不行,主意还是能出上一二的。”瞧着纪德贵欲言又止,纪允礼直接开了话头。
这一开话头,纪德贵也没什么犹豫的了,更何况他人都来了,不就是想与纪允礼商量一二,毕竟这个家里脑子好的也就这么一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本来兔子卖了银钱是个好事,奈何数量过大成了罪过。昨夜是你大伯刚好起夜,撞了个正着,且这就是个谋财的,若是再碰上个有别的心思的,那可得了?总不好一直防着,这得防到何时?也是我早先思虑不周,才落得如今这般。”
后半夜回来,纪德贵几乎未曾入眠。
从来只有为没钱失眠的,哪会想到有一日会因为得了钱而失眠。
关于这件事,纪允礼昨夜也没少思虑。
“祖父,之所以这银钱被惦记,无非就是因为白捡的钱,让人心里不舒坦。我昨日已经跟俏俏说,让她这几日以捡兔子为由每日都去山上转,有人问什么就告诉他们,并说捡兔子是为了给我买药。等众人跟着俏俏转几日,便会明白这真的只是运气问题。”
“只是没想到牛二愣那么贼胆包天,而这一出,本来或许没人会想到来我们家盗窃,或者说有一点道德心的都不会这么做。但祖父,现在是饥荒年,好些人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这般情景,那所剩的一点道德心就岌岌可危了,随时都可能越界。”
“一块吃不到的肥肉总会让人惦记,但咬了一口之后,便不会那么惦记了,甚至会吃的很美味。兔子卖了五两本就超过预期很多,我们拿出一些去买些糙米或者粗面,村子里每家分上一碗,让所有人都吃上一口。”
“跟他们说兔子是整个村子的,是我们家运气好捡到了,也卖了好价钱,现在给各家发一些糙米聊表心意,如此一来,再加上俏俏那边,这事很快就会平息遗忘。”
纪德贵没想到纪允礼是这么个主意,纵使是他,吞进口袋里的东西也没有吐出来的道理,若是昨日,纪允礼跟他说这个话,他是不乐意听的,但此时此刻,不得不说这很有道理,破小财免大灾,本就是意外之财,不该太过贪恋。
沉默了好一会儿,纪德贵做了决定,点了头,“好,听你的。”说着,纪德贵就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纪允礼没有挽留。
纪德贵没离开片刻,陆月就回来了,或者说特意过来的,人的好奇心还是有的。
“祖父找你干啥?”
“告诉我牛二愣被判了帮我们家干农活,直到我们家田地里的农活结束。”
“这也行?”陆月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
“嗯,现在农忙,很需要人手做事,揍他一顿都不如让他做点有用的事来得价值大。”
听纪允礼这么一说,陆月觉得好像也对。
“那他会乖乖干活吗?”就昨夜那个人一看就是个不听话的。
“会,让他干活是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若是不遵守,面临的就会是被报官抓起来, 没有人会想被官府抓起来,他不敢不遵守的。”
“哦。”陆月觉得又多了一些见识,她还以为昨夜那人天不怕地不怕呢,果然这个年代官府的威慑力很强。
“你拿三百文给祖父送过去。”兔子的事他们三房也占了,自然该出钱,刚刚没说,一个是祖父不会收,第二个则是放到明面让所有人看见,不然……
“凭什么要从公中出,公中的钱那都是大家的,明明是三房的事,为什么要所有人都承担?三房不该拿出一些钱吗?不出力就算了,还不出钱,凭啥好处都让三房给占了,凭啥?”
不得不说纪允礼的顾虑是对的,那边纪德贵刚拿了银钱给纪有庆让他去买糙米然后挨家挨户分了,听到的王红燕立刻就叫嚷了起来,声音之大,深怕三房听不见。
以至于陆月都还没来得及问纪允礼送钱干嘛,直接就得到了答案。
纪允礼并没有因为外面王红燕的叫嚷不解释,反而解释得很细。
“为了避免昨日的事发生,我向祖父建议村子里每户发一碗糙米,兔子是山上的,卖的银钱又多,难免让人眼红。这个饥荒年,好多人家都要揭不开锅了,道德什么的就很难坚守了,特别是有了昨晚牛二愣的开头。肥肉吃不到总会让人惦记,但咬了一口之后,便不会那么惦记了,甚至会吃的很美味。”
纪允礼说的并不多,只捡关键说,而陆月一向一点就通,这几句就足够她明白了。
“嗯。”陆月什么都没说,只轻应了一声,表示认同,然后就去翻柜子拿钱了,家里的钱都在她这里了。
数了三百文,陆月转身就出去了。
面对王红燕的噼里啪啦,纪德贵只说了一句,“钱是我私人出,不会动用公中。”
王红燕岂是这一句就能打发的,她才不信,刚刚好瞧见陆月来了,说得更起劲了。
“爹,这事您又没得钱,凭啥要您自己出?这该谁得了钱就谁出,惹了麻烦就算了,还不出力又不出钱,这……”
“祖父,这是礼哥儿让我给你买糙米的钱。”王红燕话没说完,陆月直接捧着三百文就递给了纪德贵。
瞬时间,王红燕跟被勒着脖子的鸡一般,顿时没了声音,还涨红了脸。
纪德贵却是板了脸色,“胡闹,我都说了我自己私人出,要你们凑什么热闹。”
“祖父,二婶说的很有道理,这事我们三房占了好处,出一些也是应该的。”
提到了王红燕,纪德贵一下子也噎住了话,实在是王红燕太过于计较。
“祖父,礼哥儿让我拿来的,你收下吧,我拿回去礼哥儿也不会要。”陆月又劝了一句。
沉默了一会儿,纪德贵终是收下了钱,不过没全部要,只收了两百文,“八十斤糙米只需要四百文,你们出一半就好。”
“劳烦有庆哥还有大伯二叔出力了,剩下的一百文就给有庆哥大伯还有二叔买酒喝。”
拿出来了,陆月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直接说了这么一句,就全塞进了纪有庆的手里,而这无形之中直接将刚刚王红燕说的不出钱又不出力给一巴掌甩了回去。
纪有庆拿着钱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倒是纪德贵对陆月另眼相看了一眼,最后说了句,“收着吧。”
纪有庆这才收下,自然,是三家分,他递给了王红燕三十四文,剩下的六十六文,便是他和自己父亲的。
到这,本来事情就该了结了,但……
“二婶,卖了银钱本是好事,被人惦记也非我们所愿,本是别人的错,二婶怎的就揽到了我们自己身上。好事在二婶嘴里成了祸事,二婶这是帮着外人,还是说二婶不想用这卖兔子交到公中的钱?”
呛人而已,谁不会?
搁下这么几句陆月转身就走了,噎得王红燕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想说什么,捏着手中的银钱愣是一句说不出来,她是无论如何也没那个骨气把钱甩回去的。
纪德贵鲜少见到人能把王红燕呛成这样还能憋着,他不确定陆月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不得不说这一手连他都要称赞一番。
送完钱的陆月就去厨房帮忙了,纪俏俏正在厨房里摘洗野菜,准备做菜饼子。
院子就这么大,更何况王红燕那么大的嗓门,聋子都要能听见了。
纪俏俏和姚春花都不是什么能说的,平日里都不知道被王红燕挤兑了多少次,今儿个只觉得扬眉吐气了。
陆月一过来,她立刻就靠了过去,兴奋又崇拜的低声说了一句,“嫂嫂好厉害,二婶脸都气红了。”
“我可没有要气她,我在说事实而已。”陆月一本正经表示自己没有呛人。
纪俏俏听得一愣,却在瞧见陆月朝她眨眼睛的时候,立刻会心地笑了,立刻狂点头,“嗯嗯,嫂嫂在说事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