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音和夏瑜在老宅住了两天。
借着成人礼, 夏家难得小聚, 夏瑜也收到了来自夏家大哥和二哥的礼物。
夏文梓在大厅时还妥妥贴贴地穿着宝蓝色西装,修长的腿裹在西裤里, 等过了长廊, 就连衬衫都扯开几颗纽扣。
他一双桃花眼, 不笑也显得风流,“上个月买了个漂亮的小玩意, 给小瑜摆在床头玩玩。”
细细的一枚尾戒,嵌了数粒钻石, 异常大胆的设计, 来自法国某年轻珠宝品牌, 小众而时尚。
“小瑜才多大, 你送她这个做什么?”夏鹤轩不苟言笑, 西装的版式也要更沉稳成熟些,当下见了夏文梓送的东西, 眼里有着责备。
“现在小姑娘懂得可多了。”夏文梓无所谓地耸耸肩,“再说,好看就行了,非要能做点什么多没意思。”
夏鹤轩摇摇头。
“来, 小瑜, 把你二哥送的礼物拆了, 我倒要看看他能送出什么花来。”
夏文梓插着口袋,微附身去看夏瑜手里的东西,背脊处的衬衫抻出线条。
板板正正的包装盒一打开, 夏文梓“噗嗤”笑了。
“老二,你还说我送的不合适,你自己看看你送的就适合小姑娘了?”
制作精巧复杂的铂金壳腕表,由六百多个零件组成,集月相、万历、三问功能一体,对于十多岁的女孩来说,太过沉闷无趣。
“小瑜年纪小,所以她才更应该明白时间对她的重要性。 ”夏鹤轩有理有据。
夏文梓好笑地看他死鸭子嘴硬。
夏瑜把礼物妥帖地收好,交给姐姐。
然后,她对面前两人道了谢。
“谢谢大哥和二哥。”夏瑜站在夏修音身旁,白雪砌成的女孩,又干净又剔透。
这样认真地与你对视,难免让人生出几分动容。
“这有什么好谢的。”夏文梓摆摆手,“等你成人礼,大哥再让你涨涨见识。”
他和夏鹤轩送夏修音的礼物是位于锡市的子公司以及夏家产业的部分股份。
他喜欢听话的小孩,送夏瑜一份和夏修音一样的礼物没可能,但花点钱让她开心还是没有大问题。
逗了会夏瑜,看小孩有些招架不住,夏文梓这才把视线放回到夏修音身上。
一转眼,他们的妹妹成年了。
那个固执倔强的女孩已经亭亭而立。
她的眉眼与夏臻是如此相似,美丽到令人心惊,却更笼了一层温润,如上好的玉,千琢百磨,敛着凌厉。
他和夏修音拥抱,手拍了拍单薄的肩膀:“修音,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夏鹤轩则道:“我们永远在你身后。”
夏文梓桃花眼一眨:“哭了随时找哥哥。”
夏修音回抱他们,良久未言。
夏修音与夏瑜离开时,夏文梓两人站在老宅檐下,目送两个女孩经由青石板铺就的小径,抵达车旁,坐进外世的喧嚣。
夏文梓用手肘拐了拐夏鹤轩:“老二,我突然想到一个事。”
夏鹤轩把西装上的褶皱抚平:“什么?”
“小瑜的户口是在夏满那吧。”他的手指摸了摸下巴,“夏满算是他法律上的父亲……”
“嗯。”夏鹤轩不明所以。
“那、小瑜不是得叫我们叔叔?”夏文梓笑,“这小丫头跟着修音叫了我们三年多的大哥二哥,让她占了不少便宜。”
夏鹤轩的眉头一松,也有了点笑意:“确实。”
过了会又道,“修音高兴就好。”
“等回到家,阿瑜自己把礼物收起来吧。”夏修音将两个小盒子递给夏瑜。
夏瑜摇头:“姐姐帮我拿着。”
“这是大哥二哥送给你的,让姐姐拿着做什么?”夏修音撑着下巴和她对视,神情慵懒放松,长发蹭在腻白的手肘,发梢在动作间滑落。
真好,姐姐又变成了她熟悉的样子。
夏瑜卖乖地把脑袋枕到夏修音的腿上,抬眼看着夏修音的唇和下颔,用手去捉她的发。
她娇着嗓子,“藏东西好累的。”
“姐姐帮帮阿瑜,好不好?”
夏修音不由想到裹在两床绒被中的小木箱,确实是一件体力活。
她低头瞧了瞧粉白的小脸,发梢落在夏瑜颊边,被夏瑜握住。
她的食指在夏瑜的额上轻轻弹了弹。
“就这一次。”
夏瑜便用小手去捂了额头,眼尾的小勾愈发明显,朝夏修音绽出一个半是羞怯半是渴慕的笑。
车外,深的浅的绿倒退,红的白的花星星点点缀着,云朵被风勾了勾,挂在树梢。
刘志陡然刹了车。
“刘叔,怎么了?”
“小姐,是方先生。”刘志的语气不太好。
夏修音看到了挡风玻璃前不远,吊儿郎当倚在车旁的方端,似是站了很久。
他许是饮了酒,衣服上有着污渍,神情也有些灰败的疯狂。
方端有些恍惚地把目光定格在那张熟悉的脸。
夏臻,好久不见。
可那张脸这样平静地看着他,冷意往他骨髓里钻,他打了个哆嗦,幻影便一闪而逝。
“夏修音——”他喊她,“下来,爸爸和你说说话。”
“下来!夏修音!”
“夏——修——音——”他踹了踹身边的车门,摇摇晃晃地想要靠近刘志他们的车。
夏瑜抱着夏修音的手,有些不安地看向姐姐。
“刘叔,你和我一起下车。”夏修音安抚地捏捏夏瑜的手指,把她的手轻轻拿开。
“姐姐……”夏瑜又去牵夏修音。
“乖,在这里等一等。”夏修音掩上了车门。
方端见夏修音来到与他相隔几米的地方,情绪安定了些。
“修音。”他打量着,“你长这么大了。”
夏修音只是道:“爸爸,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多久?”方端沉吟半晌,“……两……两天。”
从老宅回别墅,需要经过一段僻静的路,鲜少有车来往。
方端竟是在这段路等了她这么长时间。
“你想和我说什么呢?”
方端回了神。
夏修音的脸明明和夏臻一个模子印出,可看起来却是越来越不像。
不知道夏臻看了这样的夏修音,会不会气到发狂。
他问:“成年礼,为什么不喊爸爸?”
“夏家那个老宅,没有请柬根本进不去。”方端皱着眉,突然笑了,“我和夏臻当了十几年夫妻,进她爸的门还需要拿请柬!”
“你又不是夏臻一个人的女儿!”
眼神怨毒。
夏修音神情和缓:“爸爸,是你自己拒绝了的。”
男人方寸大乱。
“我?”
“我……什么时候?”
夏修音侧了侧脸:“爸爸自己想一想好不好?”
方端焦灼地扶着额,摇头。
“想不起来了。”
酒精的作用,他已经全然忘了自己曾经是如何将女儿视为仇敌,只差啖血食肉。
夏修音身后的阴影,有一半都是他费尽心思堆砸的。
方端脸上带着点讨好:“修音,你看,爸爸给你买了礼物。”
他摸遍全身,最后形象全无地趴伏在地,用手去碰车底,嘟囔,“在哪呢,在哪呢。”
夏修音静静站在刘志身边,看本该意气风发的方端浑身散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狗一样爬行。
这两年,他是过得不好。
夏修音明里暗里给他的公司使些无伤大雅却久积溃堤的手段,因着她临近成年,夏家更是毫无顾忌地大肆打压他的产业。
方端的父母早将家业传了长子,方端孤立无援。
夏修音本以为自己最大的乐趣便是看方端烂在泥沼里,可这样瞧着,倒也算不上有趣。
十月的天,高阔辽远,阳光敛着未尽的暑气。
风过,叶簌簌下。
夏修音眯了眯眼。
阿瑜还在等她,只要她转身,柔软的带着潮气的目光就能将她笼在其中。
女孩深觉自己是大朋友了,每次难过都努力忍耐,殊不知将落不落的眼泪衬得她可怜坏了。
她突然没了耐心。
“爸爸,别着急,你慢慢找一找……”
“找到了再送给我好吗?”
方端不住点头:“好的,好的。”
“修音,爸爸很快就能找到给你。”
“再见。”
“再见,再见。”
夏修音被刘志护着上了车,怀里偎进还在颤栗的身子。
细白的手指攥着她的袖口,脑袋垫在她的肩窝,整个人都缠在了她的身上。
就这样,小孩还哭哭啼啼地说着“姐姐,别怕”“别怕”。
道了几声,夏瑜小小地呜咽起来,眼泪“吧嗒”“吧嗒”润湿在她颈侧。
她在替她难过吗?
她又在为她哭了。
夏修音抚着小孩柔软的发。
她与车窗上模糊的自己对视,感知那些泪水汇成细小的溪流,一寸寸熨烫贫瘠干枯的灵魂。
她的心腔传来胀痛,那里也被很好地填满了。
这是一个温柔的秋天。
《春生》色调晦暗,在贺岁档中并不算讨喜,但秦正的名气实在大,立意拔得也高,叫好的同时勉强算得上叫座。
耄耋之年的老兵海外飘摇多年,陌生的水土、空白的社交,他在永无止境的折磨中苦苦思念家国至亲。
当他百般波折终于跪在故乡的土地,身侧断垣残壁、荒芜冷寂。
雪花覆了满头。
他蹒跚在废墟中,用昏花的老眼试图找寻旧日的痕迹。
但他离开得太久、回来得太晚。
岁月在他和记忆之间划了深深的沟堑。
老兵在绝望中看见蹲在砖砾间的小小身影。
他迟疑着靠近。
军靴在地面刮蹭出响动。
女孩抬了头——
夏修音听见周遭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太过令人惊艳的一双眼,干净、透亮、黑白分明。
日光落进去,颜色落进去,风落进去,世界落进去。
你的心神随之下坠。
细小的雪粒落在长而黑密的睫毛,剔透的冰晶伴着眼里流转的柔软与渴盼。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带着孩子的稚气和纯真,欲说还休的憧憬和期待。
女孩脏兮兮着小脸,将冻得红肿的手摊开在老兵面前。
一把种子,干瘪、勃勃生机,缀在掌心。
老兵颤抖着接过,看见女孩身后……
冬雪的白茫之下,青砖黛瓦,炊烟几线,人间的红尘烟火热烈着,温暖着。
镜头定格在老兵颊侧浑浊而下的泪水。
多年冬藏,一朝春生。
嫩芽在晦涩的灰中展露星星点点的新绿。
电影厅骤亮,迟来的掌声不歇。
夏修音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在扶手。
“那个小孩从哪找的,眼睛实在太灵了。”
“真的,那个瞬间,我心跳都停了。”
有人窃窃私语。
她知道那个镜头是怎么拍的。
她知道在镜头之外的那双眼睛是什么样的。
知道那些柔软、那些憧憬、那些欲说还休。
“姐姐……”略带紧张的轻唤。
她侧过脸,便与那双眼睛对视了。
里面装满了她。
世界落在她眼中。
她是她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内心对导演的评价:
【未接触前】业界鬼才→【他凶阿瑜】不过如此→【电影成品】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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