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呀?”夏瑜在夏修音的臂弯扬起被泪水润湿的小脸, 她的唇瘪了又瘪, 鼻子也皱起来,长长的睫毛被沾成了一绺一绺, 衬得黑瞳愈发干净透亮。
夏修音将湿巾折了折, 轻轻搭在夏瑜的眼睑, 那双眼便驯服地阖好。
“阿瑜,就算你能一年学别的小朋友六年还学不好的东西, 考进t大,然后呢?”
“你还要再用一年的时间学习姐姐两年的课业, 然后申请我所在的班级、宿舍吗?”
“嗯!”夏瑜应道, 竟似有些理所当然。
夏修音无声笑了笑, 歪着脑袋仔细打量小孩倔强的神色。
可嘴上, 她依然有些担忧道:“阿瑜知道t大的少年班吗?”
“嗯?”鼻子里哼出细细的声音。
“t大正在计划暂停这个特殊班培养计划。”
“那里每年招收的学生都是和阿瑜差不多年龄的小朋友, 只有十三四岁,却已经远超成年人的优秀。”
夏瑜被夏修音引得止了哭, 天真道,“那为什么要停止呢?”
“因为……少年班的毕业率在直线下滑,一个班20名孩子,去年那届只有不到四分之三拿到了学位证书。”
“而普通班的毕业率在百分之八十九。”
“退学的孩子里有两位是重度抑郁。”
夏瑜在惊讶地微微张口后, 意识到姐姐的意思又难过地抿起唇。
“进入少年班的孩子, 心理素质以及抗压能力相对不错, 周遭也是同龄人……这样的情况下,还是会有学生不堪忍受。”
“如果大学是只有姐姐的真空环境,那么阿瑜不用开口, 我就会尝试帮阿瑜申请了。”
“可它不是。”
“姐姐……”夏瑜有些难堪,她不安地伸出手,碰到了姐姐,又安静下来。
“阿瑜,你喜欢班里的小朋友吗?”夏修音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
夏瑜的唇颤了颤,似是想凭着一股劲说些什么,可姐姐的气息离她这么近,她慢慢平静了些。
“……喜欢。”
他们是那么的鲜活有趣,似乎什么都能够让他们烦恼起来,又似乎什么都能够让他们开心起来。
夏瑜的幼年是不见天日的深海,死寂、绝望,没有光线能够透得进去,直到姐姐的到来,将她的世界一笔笔涂抹得绚烂。
可他们不同,他们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是斑斓的,那是她并不羡慕却好奇的部分。
“那就待在你喜欢的环境里。阿瑜……姐姐希望你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
夏修音的童年是畸形的,她的出生来自于夏臻的自负。
夏臻对她倾注了爱,但那种爱是对一个足够像她的、漂亮优秀的小孩,而不是对夏修音。
甚至于……方端和夏修音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为了满足夏臻对自己的爱的需求。
夏修音被夏臻爱着,却越来越渴爱。
渴望不可替代的爱,令人窒息的爱,足够长久的爱。
她很有耐心,可以等,等到夏瑜能够成熟到把这些她需要的爱交到她的手上。
而不是……一两年的相伴。
这种简单的、极端的、匆忙之间的错觉。
日暮,浓艳鲜亮的火烧云盘踞在青枫枝梢,沁着艳丽的血色。
夕晖经由别致精巧的飘窗落在夏修音的掌心,她掬着它们,将它们牵引到夏瑜的指尖。
“阿瑜,你想过自己的未来要做些什么吗?”夏修音的手指悬在小孩的面部,慢慢描着轮廓,夏瑜一无所觉。
“和姐姐……在一起。”
夏修音的眼廓显得微微狭长,那是一个略作收敛的笑。
“那……别着急,阿瑜。”
她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夏瑜眼睑的湿巾被拿下,她睁开眼,看见温柔凝视着她的姐姐。
事实上,到最后,夏瑜还是闷闷的,尤其是在看到姐姐的课表以后。
“为什么周六也会有课呢?”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
太过分了,这样,每周又要少一天和姐姐在一起的时间了。
“因为姐姐是英文班啊,学校开设了秋季特别课程,让英文班同学的学习节奏尽早和国际接轨。”
夏修音将一小份酸奶土司杯放在夏瑜面前的茶几,女孩的视线从平板上移开,还是有些怏怏。
“尝尝里面藏了什么。”夏修音用银叉切下小块,递至夏瑜唇边,“啊……”
她的身子微微倾过来,挽在颈侧的发便蹭在了锁骨。
夏瑜红着脸张嘴,将吐司抿进口腔。
“呀,是棉花糖。”
“好吃吗?”
“嗯!”夏瑜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满足乖巧的笑。
虽说夏瑜听话懂事,但难免还是有些小九九。
初一上了一个学期,听闻初二的同学在初三到来前有一次分班,她便又跳一级,美其名曰是提前适应。
对于这样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夏修音只是好整以暇地瞥了夏瑜几眼,女孩便心虚得不得了,刚刚翘起的小尾巴又耷拉下去。
初二的下半学期刚上几天,岑澳兴高采烈地来了电话。
“小姨姨!我跟你说!我跟你说!”
“妙妙,你说,我在听的。”
岑澳总是活力四射的样子,热热烈烈的情绪似乎能够通过电话线从南城传到锡市。
“我要搬到锡市啦!”没等夏瑜回应,岑澳已经自顾自倒在了电话那边,捂着嘴开心地在线毯打滚,撞到看综艺的夏舒兰,后者嫌弃地用脚尖踢了踢她。
“真的吗?”夏瑜的眼睛亮了亮。
“当然是真的!”岑澳拍拍自己被夏舒兰踢过的屁股,语气神秘道,“妈妈说,爸爸的工作会在锡市稳定下来,等我小学毕业,我们全家一起去锡市。”
“这样,我就又能和你上一个学校了!”
岑澳现在上五年级,还有一年。
来不及等那么久,岑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小姨姨。
夏瑜的手指抵在座机旁,声音有些低落,“妙妙……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初中毕业了。”
没有办法和妙妙上一个学校呀。
“什么!”岑澳从地上爬起来,瞪着眼睛看话筒。
“小姨姨,你又跳级了?”
“嗯……”夏瑜的声音小小的。
岑澳沉默了一会,就在夏瑜有些慌乱时,她嚎啕起来,还是当年那个小朋友哭的样子。
“小姨姨,你怎么这样啊!”
“那我都赶不上你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别的小朋友都不带你这样的!”
岑澳换了公立小学,才发现班里的小朋友依然是一群小猪。
难过的是,她也是小猪中的一头。
妈妈指着她的成绩单,翻着白眼告诉她,“岑澳,等你数学上八十,我就立马放两天烟花,送你跳级找你小姨姨。”
“妙妙对不起。”夏瑜想了想,努力弥补道,“等妙妙到这里,我做鲜奶麻薯给你吃好不好?”
她在家里等姐姐的时候,时常会让陈婶教她做一些不动火的小甜品。
回南城的几次,岑澳经常去别墅蹭吃蹭喝。
岑澳打着嗝:“还……还要米糕,放枫糖浆。”
“好。”
“蔓越莓雪花酥。”
“嗯!”
“草莓大福!”
“椰丝奶冻!”
“樱花布丁!”
岑澳越说越起劲,哪还记得哭。
夏修音抬眼看到的就是女孩一边拿着话筒不住点头,一边认真在便签纸上圈画的样子。
有时,岑澳说得快了,夏瑜没听清,就会道:“妙妙,再说一遍好吗?”
岑澳提到的甜点不全是夏瑜会做的,她要在岑澳搬过来之前学一学。
她眉一挑。
岑澳这丫头越来越厉害了,人还不在这呢,就开始预支欺负起夏瑜了。
夏修音在桌沿轻叩两下,夏瑜当即把视线放过来。
夏修音说了几个字,她告诉岑澳:“妙妙,你要不要和姨姨讲话?”
岑澳屏着呼吸听到夏修音因为年长几岁略显沉缓磁性的声音,她柔声道:“妙妙,欢迎你来姨姨家做客。”
岑澳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小片,她干巴巴应:“好。”
夏修音似乎是笑了笑,轻微的震颤让岑澳耳朵发麻,“上次你落在姨姨家的东西,搬家的时候,姨姨看到了。”
岑澳立马看了眼妈妈,把话筒捂住,夏舒兰狐疑地瞥了她。
那是一个小两万的游戏机,岑澳从夏舒兰那里把压岁钱偷了过来,自己跑到电玩城去买的。
买来发现被骗了,她哭着打电话让小姨姨带姨姨去学校接她,一个礼拜没敢回家。
最后,不知夏修音说了什么,夏舒兰竟是也没追究。回家前,她自然悄悄把游戏机塞到了客房床底下。
“等你过来,找个合适的时间,姨姨给你送过去?”
“不用。”岑澳沉声拒绝。
“姨姨,我要开始学习了。”岑澳义正言辞道,“打电话太浪费时间。”
她急哄哄地要挂电话,“今天就聊到这里,姨姨,你帮我跟小姨姨说再见。”
“好。”夏修音懒散地拿过便签纸看了眼。
一个敢说,一个肯做,密密麻麻写了快一张纸。
夏瑜站在姐姐面前,揪了揪手指。
t大校运会那天是周六,夏修音参加完自己的项目便回了家。
意外地,那个小家伙没有兴奋地站在玄关摇着尾巴迎接。
“陈婶,阿瑜呢?”
陈婶正在擦拭鹤望兰的叶片,干净的软布小心地抚过翠色的脉络。
夏修音没有再聘请仆人,只是定期请钟点工来,陈婶却总要自己再忙活一阵。
她侧身看了眼电子挂屏,道:“哟,都三点了,乖宝中午上去困午觉还没下来过,估计还眯着呢。”
“中午睡得多,晚上就该难受了,我上去看看她。”夏修音换了室内鞋。
“阿瑜……”她在自己的卧室换了衣服,来到隔壁,正要敲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
进了卧室,入目首先是一扇面向花园的落地窗,与她的房间共享,摆了轻质的木漆桌椅和软沙发。
夜间,漫天的星幕下,夏瑜会敲敲窗和她道晚安,她便在另一边放下电脑,想象着细嫩白皙的手指落在玻璃的样子。
夏瑜的房间简洁却不失设计感,每一样小物件都是她花了很大的心思一点点添进的。
耐心、精致、生动。
夏修音的目光落在有些杂乱的被褥,那里没有毛茸茸的脑袋和隆起的小鼓包。
落地窗的桌上,一枚书签掩在合好的书页间。
夏瑜不在卧室。
在没有收拾床铺的情况下。
心思微动,夏修音来到洗手间旁。
她抬手敲了敲。
“阿瑜,你在里面吗?”
没有等太久。
“吱”门轻轻打开一条缝。
“姐姐……”夏瑜轻声唤她,像是无措,像是害羞。
作者有话要说: 岑澳:心态爆炸。
感谢大家的投喂和陪伴!非常感谢!!啾啾啾啾啾!!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青琯 2个;北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陈十三 2个;北盐、diana、jacetsa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5294097 29瓶;心疼的抱住胖胖的你、祁王、小乖獸~ 20瓶;白柑橘、努力的袋鼠 10瓶;piggy girl、hiuhush、离船 5瓶;揪一颗奶糖 2瓶;陌殇、赖美云的小面包、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