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修音自己接受的不是一般孩子所接受的教育,所以她自然而然也将以这样的方式教给夏瑜。
最突出的表现在于,她每天只给夏瑜两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内容却能够涵盖其他孩子一周的内容。
三天后,夏瑜就已经自己捧着双语书,尝试读故事给夏修音听了。
这样的进度,与夏瑜学写名字时的耐心全然不同。
“小姐……是不是教得太快了。”陈婶文化水平一般,自家孩子上学中规中矩,所以难免忍不住诧异。
“不要紧。”午后的垭口采光很好,轻薄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柔柔地笼在夏修音侧脸,衬得少女五官越发精致立体。夏修音正穿着家居服在白纸上勾画,听见陈婶脚步声,便笑着抬头。
“不必要的重复对她和我都是一种负担。”
陈婶备了果切上来,等夏修音将茶几上的纸笔等物收拾整理好,便将陶瓷果盘连同银叉放置在上面。
“那孩子……是真的一点教育都没有受过吗?”陈婶在夏修音的示意下坐在了她的对面,“我看小姐是从拼音开始教她的。”
夏修音含着一颗樱桃,微红的唇瓣贴着鲜嫩多汁的果肉,显得润泽晶莹。
将樱桃咽下,她摇了摇头道:“会简单的算术,能够写一些常见的汉字,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以及怎么读……应该是阿瑜自己有意识地从周围接收了信息,进行了一定的记忆。”
陈婶听得心惊肉跳:“乖宝这么听话懂事,怎么有父母这么狠心?连学都不给她上?”
她已经不敢去深想夏修音为什么会在垃圾桶里捡到夏瑜,在遇见夏修音前,夏瑜又经历了什么。
夏修音一手倚在下颔,一手用银叉戳着牛油果,瓷白的指尖莹润。
“从我捡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父母了。”
藏着冰锋的话让陈婶一愣,可她眼中,少女松松挽了长发,慵懒娴静,看不出半点端倪。
“她的户口正在办,她现在姓夏,以后也是。”夏修音带着慢条斯理的愉悦,“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陈婶有些坐立难安,她跟着点头:“有小姐帮忙照拂,乖宝后半生可算是能衣食无忧了。”
养这样一个孩子对于夏家而言,不过多一张嘴吃饭,钱是小事。
不论将来如何,都是夏瑜三生有幸。
“小姐,你在画什么?”陈婶道。
“平面纸雕的设计图。”夏修音眯着眼,长长的羽睫在柔嫩的眼部肌肤落下阴影。
“弄一些小东西带阿瑜一起玩一玩。”
陈婶哑然。
事实上,在之前的若干假期,夏修音很少会在这栋别墅里久待。
她会利用这段时间全世界到处飞,尝试学习多种语言和新鲜的技能。
即便是偶尔计划有变,她也会时刻捧着电脑和书籍,好像恨不得将生命的每一秒都用来吸收知识,武装自己。
陈婶这是第一次见她完全放松下来,愿意为这样的小玩意浪费时间。
夏家的人总是两种极端,极端的享乐和极端的自律,夏修音一直属于后者。
“小姐你也休息一会,别太费神了。”将果盘收拾带走,陈婶叮嘱夏修音。
少女笑,“嗯,好。”
在与她相隔不远处的客房,小家伙正在午睡。
夏瑜的声音一向很浅,但睡容乖巧可爱,让人心生喜欢。
夏修音想象看到她手里的这些东西,夏瑜会如何惊喜地睁大眼睛,只觉得恼人的夏日也变得怡人起来。
夏瑜没有起床气,被夏修音唤醒的时候依然软乎乎的,像可口的棉花糖。
她迷迷糊糊地下床,只有手还记得要牵好姐姐,小脑袋一点一点,走不了两步夏修音就要停一停,不然怕她跌倒。
“看看这是什么?”她被带到一处坐下,听到姐姐的话,她努力地睁开眼,还揉了揉。
为了方便剪裁而刻意设计的卡通形象,两头身的小孩戴着护袖认真地坐在小板凳上剥毛豆。
夏瑜的瞳孔在光线下变化着,脸蛋慢慢红起来,接着是小巧的耳朵。
她完全清醒过来,害羞地捏起纸的边角:“是我。”
夏瑜人小手小,夏修音给她寻了儿童专用的小剪刀。
小孩没碰过这样的玩具,一开始手都不敢乱动,剪一下,嘴巴里就小小地感叹一声,小心又谨慎,生怕一个不当心剪坏了。
夏修音在一旁听着听着,最终还是将自己手里的剪刀和纸张放下,看着她笑了一会。
纯净的小奶音,有趣而可爱。
夏瑜陶醉在自己的手工中,没有注意到姐姐的视线。
她的脸小小的,从夏修音的方向只看得到她的长睫毛和皱着的鼻子。
夏瑜剪得很慢,剪得很仔细,那个两头身的小人不多时就显出样子来。
她把那个小人放在手心,捧到夏修音面前:“姐姐……”
“你看。”
夏修音仔细盯着看了看,没有一处剪坏。
“阿瑜剪得很好。”
听了夸奖,夏瑜甜甜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眸中盛满了夏修音。
方端摔门而入的时候将一大一小两只都吓了一跳。
外面的仆人追着进来,看到夏修音面色平静地冲他颔首,便松一口气退出去。
夏修音正在和夏瑜一起背唐诗,小孩记性出奇的好,她读两遍,夏瑜就能复述出来,只是字词读音有些模糊而已。
像得了稀奇的宝贝,夏修音干脆和夏瑜你一句我一句接龙般背了起来。
方端这一动静让夏瑜下意识扯住了她的袖口,似乎摸到一点她的衣服也能安心很多。
夏修音安抚地拍了拍夏瑜的手背,站起身迎了过去:“爸爸,你回来了?”
方端没有脱鞋,眼底还有些泛青,显然是在外面玩得过头。
他打量着身着家居服的夏修音,柔软的布料和宽松的剪裁让夏瑜显得无害温软,可他知道她随时可能露出獠牙。
“嗯。”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死在外面,让你失望了吧。”
夏修音并不在意,她唇角翘了翘,笑容温和:“爸爸,我担心你还来不及。”
方端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确实找了个地方蹦了一晚上,睡得也不好。
回来后,还要和夏修音纠缠,脑子胀得发痛。
他想着该怎么对付面前这个怪物。
余光扫到跪坐在落地窗旁软垫的小孩,阳光被细帘筛过,碎在她的裙摆,倒像是真的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方端眉毛一挑,笑出声,他这两天玩高了,居然忘了她。
“嗳,是叫夏瑜吗?”方端招手,“到叔叔这里来,我还没看看你。”
夏瑜惊恐地睁大眼睛,求助地看向夏修音。
后者落在方端身上的目光已经冷了下来,转过头却依然温柔地同她说话:“阿瑜,来牵姐姐的手。”
夏瑜像受惊的小兽一样,小跑着躲在夏修音身后,脸埋在姐姐腰部,眼睛都不肯抬一下。
方端坐在楼梯,他松了松领口,一条腿屈着,另一条腿踩在地板。
真是好皮相,随意的动作也做得赏心悦目。
“夏修音,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他嗤笑,“要是她叫你姐姐,法律上……她可得喊我一声爸。”
“哪有见了老子扭头就走的道理?”
夏修音早不把他当老子看,却喊他爸,就是为了恶心他。
现在,他用同样的方法,果然看见夏修音的脸色难看起来。
“乖女儿……”方端倒真起了几分当爸的兴致,“小瑜……阿瑜?”
夏瑜知道方端,记得这张脸,这个声音。
他说过姐姐坏话,他不是好人。
总是有一些自称父亲的人是坏人。
“姐姐……”夏瑜哀哀地叫,她怕这男人,更怕让夏修音为难。
夏修音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指。
“爸爸,你喜欢的话,想要多少我都可以喊给你听。”她和方端对峙,“小孩不懂事,哪会叫人。”
方端见夏修音一副护崽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他也确实大笑起来,直笑得夏修音的眼里漫上警惕。
“小丫头,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喊我爸爸。”他冲着夏瑜笑。
随后,他扶着栏杆起身,走上楼梯,没几步又向下看,神情挑衅,“夏修音,你做什么烂好人,捡个小孩回来就敢当妹妹养,还敢指着我让我给她搞户口。”
夏修音手一紧,夏瑜被她捏痛,却只是担忧地看着姐姐。
夏修音嘴唇微抿,站得笔直。
“我告诉你,你妈死了,你妹妹也死了。”
“你活该没人疼,没人爱。”
“她――”方端指着夏瑜,扯扯嘴角,“我好心给她找了一对爸妈。”
“他们会把她当宝,让她好好儿地长大。”
“而你――”
方端的眼像淬了毒,他居高临下,神情轻蔑:“你永远只是个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