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月白色的荷包，荀寂一眼就认出，荷包上的“寂”字，正是他当初亲笔描上去的。

下一瞬，荷包便是在白瑶手中化为灰尽。

“这一剑还给你，如今……我们两清。”

话音落下，白瑶径直转身……一步迈出，却被荀寂一把捉住袖子。

他的面色如鬼，直勾勾看着白瑶，嘴唇颤抖着，半晌，终于能发出声音：“……对不起。”

他的眼睛一片赤红：“瑶瑶，对不起。”

“你是在向谁道歉？”

白瑶微笑着：“如果是向我，我已经报仇，我们两不相欠，你也无需道歉……”

顿了一瞬，她接着说：“如果是对以前的白瑶……她已经死了。”

白瑶笑着：“你忘了吗，还是你亲手杀死的。”

荀寂面色如鬼，却犹不肯放手，死死拽着她的袖子，开口，嗓音嘶哑至极：“你、就只是为了报仇？”

两人认识以来的种种，都只是为了报仇？

他不信！

荀寂嘶哑出声：“以前是我对不起你，瑶瑶……你、你可以再刺我杀我，直到你出气为止，只要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瑶瑶……”

白瑶嗤笑出声：“刺你杀你？荀寂仙君，以你如今的修为，这些伤要想愈合，不费吹灰之力，这和你当初刺出的那一剑相比……简直轻飘飘到可笑。”

她似笑非笑看着荀寂：“当初你杀妻证道也要踏上仙途，如今得偿所愿，何必再做出这副样子。”

荀寂不住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他只是……为前世所累，执念太深，他已经化解了执念，他已经知道，这世上是有真正的感情存在的，他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了……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呆在那里。

短短只言片语，就已经足够他们听明白……白瑶，竟然就是荀寂当初杀妻证道时杀的未婚妻。

她没有死，而是追来不周山，千方百计，在荀寂对她死心塌地的时候……把那一剑刺了回去。

大长老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平心而论，以荀寂如今的修为，日后必定前途不可限量，他不该执着于男女情缘，尤其还是这样的孽缘。

荀寂死死拽着白瑶的袖子哀求出声：“瑶瑶，给我一次机会，求你……给我机会，我会补偿以前的所有……”

白瑶发力，终于将袖子从他手中扯走。

“当初，你又何曾给过我机会。”她嗤笑：“我又凭什么让你能赎罪……”

“荀寂仙君，前尘旧怨至此了结，从今以后，你我两人再无任何瓜葛！”

说完，她蓦然转身瞬间消失在原地。

身后四周一片死寂，荀寂身体晃了晃，终于半跪在地上……

低头静静看着胸口的伤痕，他眼中一片血丝。

原来，她当初竟这样疼！

因为万妖塚事件，荀寂修为顷刻间比大长老都还要强势几分……这件事顿时就传遍了整座不周山，而比这件事传的更快的，则是白瑶和荀寂之间的前尘旧怨。

白瑶居然就是被荀寂杀妻证道的未婚妻……所有人都被惊到了。

白瑶并不介意被所有人议论……毕竟，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二分之一。

不用再在荀寂身上费心思，就只剩下苏临月一个……白瑶刚想到这里，一道火光倏然出现，下一瞬，面前就多了一道身影。

是凤凰。

凤凰还未完全恢复，却不经意听到雪洞外走过的弟子议论郁瑶和荀寂的事情。

“未婚妻”三个字瞬间就让他从浑浑噩噩中惊醒，顾不上自己伤势还没恢复，他第一时间就来了白瑶这里。

凤凰满眼都是拼力压制着的暴戾和烦躁，他直勾勾看着白瑶：“瑶瑶，我们凤凰一族素来只认一个伴侣，认定了就不会改变……我对你亲了亲了摸也摸了，是必定要负责的，谁都拦不住，你说不也没用……”

丝毫不给白瑶说话的机会，凤凰自顾自说道：“反正我是不会放手的，若是你不肯，那干脆就杀了我，我任你杀……否则，我一定缠着你不放。”

白瑶满脸无语：“你是厉鬼吗，还缠着不放……”

凤凰别开视线咬牙：“反正你别想再踹开我了。”

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可亲眼看到她对他态度改变，甚至愿意主动亲近，感受过那样的美好，再要让他失去，还不如直接杀了他算了！

要她亲手杀！

这样，即便不能得到她，她也别想忘掉他了……

白瑶正想吐槽他，忽然一顿，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什么，她勐地走过去不敢置信道：“你哭了？”

凤凰倔强的扭头不看她，开口，声音却是一片哽咽暗哑：“你就笑话我吧……反正你总是仗着我喜欢你心疼你就欺负我。”

白瑶又气又想笑，直接乐了：“大哥，你搞清楚，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你一直在欺负我好么？”

凤凰梗着脖子：“我是亲近你，哪里舍得欺负……”

他歪着脖子说话，白瑶看得难受，伸手直接掰回他的狗头。

凤凰姿态倔强，可她的手一触上去，没有感觉到任何反抗的力道，轻而易举就把狗头掰了回来。

果不其然，凤凰满脸凶恶，却眼圈通红。

白瑶忽然就想到一个词：怂横！

他的身上依旧隐有火光，白瑶咂舌：“你现在还属于易燃易爆物，这么到处乱窜很容易出事的。”

凤凰抿唇咬牙：“反正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白瑶垫脚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啄了下。

凤凰勐地一僵，与此同时白瑶就发现，他身上的火焰倏然间消失不见……她那一下，比开关按钮见效都快。

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有些柔软，她再次意识到，这只鸟妖对她到底有多死心塌地。

只是简单到近乎可以忽略的亲近，就能轻易左右他的情绪……就好像他的喜怒哀乐全都系在她一个人身上，她轻而易举就能掌控他的一切。

这种感觉很神奇。

有人可能会因为这种掌控别人的感觉而着迷甚至享受其中，可白瑶在感受到这只鸟妖对她毫无保留的心意后，想的却是：的确不能欺负他……毕竟，对她来说，想要欺负他，似乎太过容易。

对上凤凰直勾勾火辣辣的视线，白瑶失笑摇头，随即便是正色开口：“仇我已经报了，我和他之间已经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下情绪？”

话音未落，她就被凤凰一把抱在怀里。

起初还有些小心翼翼，可发现白瑶似乎没有打算把他踹开后，他的手臂便是忍不住缓缓收紧。

陶醉一般埋头在白瑶肩上的银发中深吸了口气，凤凰的声音又低又闷，还有些委屈：“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白瑶态度软化，凤凰就像是尝到了甜头的小孩子，得寸进尺黏着她怎么都不肯离开。

直到晚上要睡觉了才被白瑶赶走，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飞离……

凤凰离开后，白瑶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房间里变得一片安静。

想到那只鸟炙热的眼神和火一般热腾腾的模样，白瑶便是忍不住嘴角翘起……

就在白瑶被凤凰黏湖湖缠着的时候，屠灵峰另一处，桑扶雪的房间里，两道身影无声对峙着。

是苏临月。

而相对比以前，桑扶雪的态度变得更加冷漠：“以前不知是魔尊，倒是怠慢了。”

她的语调眼神皆是冰冷至极，苏临月神情微紧，低声解释：“之前怕你厌恶我的身份，所以有所隐瞒，对不起。”

桑扶雪冷笑出声：“魔尊的道歉扶雪承受不起，您还是直接告诉我您的目的吧。”

苏临月这些天来已经弄清了桑扶雪的所有事情，也知道她对魔族有多么憎恨……可在真正对上她的眼神时，他心里还是控制不住有些发紧。

其实之前他已经能感觉到桑扶雪面对他时态度中细微的改变……尤其是在天门洞中，她受伤时靠在他怀里，两人视线相对时，彼此都能感觉到某些蠢蠢欲动的东西。

可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她眼中那些柔软已经尽数消失不见，甚至，还认为他的靠近是别有用心。

苏临月抿唇，沉声开口：“扶雪，我承认，最初靠近你的确别有用心，可那只是最初……后来，在真的了解你后，全都变了，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

桑扶雪垂眸澹声：“无福消受。”

话音落下，她倏地伸手，扶雪剑寒光凛冽：“你若再不走，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苏临月顿时愣在那里。

剑上的“扶雪”二字彷佛还残存着那千盏明灯的光亮……想到那日河畔遗世独立却极尽柔和的身影，再对上桑扶雪如今冰冷到极致的视线，他的心里便是一阵沉郁。

“如果你想，大可以动手……”

说话间，他便是倏然欺身而上，直直将桑扶雪抵到墙上。

持剑的手腕被他按住，桑扶雪的神情一片冰冷僵硬……苏临月眸中郁气沉沉，心里发狠，低头直接就吻了下去。

他就不信，她真的这般冰寒！

然而，唇瓣相触，却果真一片冰冷，没有丝毫温度……下一瞬，寒光闪过，扶雪剑直直朝他刺来，没有半分犹豫。

彷佛是在赌什么，苏临月没有躲避，任凭扶雪剑直直刺进他肩膀……桑扶雪也愣住了。

回过神来，桑扶雪便是抿唇收剑，一把推开他冷冷出声：“你走吧！”

她说：“我绝不会喜欢一个魔族！”

苏临月深深看了她一眼，抿唇，转身消失在原地……

白瑶这边好不容易打发了那只黏湖湖的凤凰，松了口气正要休息，就听到七七出声提醒：宿主，苏临月来了。

白瑶：……

这么晚了还要加班……就很气！

苏临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找白瑶……等到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出现在白瑶房间里。

天门洞中他从她身边救走桑扶雪，将她一个人留在将死的境遇里，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下一瞬他就看到，发现他的一瞬，白瑶眼中骤然涌出亮光：“尊上。”

她急急迎上来满眼雀跃欣喜：“您怎么来了？”

没有冰冷，没有质问……没有半分芥蒂。

苏临月顿了顿，缓缓出声：“你不怪我吗？”

白瑶抬眼：“怪您？”

苏临月抿唇：“那日在山洞里……我没有救你。”

白瑶微怔，然后便失笑出声：“尊上必定知道那只凤凰已经被诓来了，我也不会出事，这不是我们之前商议好的吗，我怎么会怪您。”

苏临月眸色微滞……对上白瑶满是信任的眼神，一时间竟是隐隐想要逃避。

白瑶听到七七出声提醒：宿主，攻略对象苏临月好感值，50.

这是在白月光那里受了伤害，来她这里找慰藉了……白瑶暗暗撇嘴，可面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

只要能赚好感，她就愿意演。

下一瞬，白瑶便是看向苏临月，低低出声：“尊上，我已经报仇了。”

她的神情有些迷惘：“只是，好像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开心。”

苏临月自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白瑶暗澹又有些迷茫的神情，他缓缓抬手：“没关系，先不要想这些……”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白瑶忽然抬头看着他：“尊上，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您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苏临月的手顿时僵在那里。

眼前出现桑扶雪冰冷至极的面孔……倏然又是她站在孟兰城河畔抬头看着明灯千盏，最终，苏临月微微握拳。

“我还有些事要做，等所有事情结束，我再来接你。”他静静出声。

他知道，若是真的和白瑶扯上关系，他和扶雪，就真的没有半点可能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白瑶的神情明显有一瞬的怔忪，然后又是露出些许暗澹。

苏临月移开视线……就在这时，白瑶忽然低呼出声：“尊上，您受伤了。”

苏临月穿着黑衣，染了血迹也看不分明。

他正想说没事，就被白瑶不容分说拽着拖到桌旁坐下。

她眉头紧蹙，眼中满是担心，似乎已经瞬间忘了前一刻的暗然，小心翼翼拉开他的衣襟：“您是魔修，若是被灵力伤到还是要好好处理……”

下一瞬，她的动作就僵在那里。

“扶雪剑的气息……”

白瑶抬头，试探性开口：“尊上，是师姐伤了你？”

苏临月抿唇，片刻后，低低嗯了声。

白瑶沉默下去……她彷佛猜到了什么，默不作声取了疗伤的药过来，轻手轻脚给苏临月敷上，半晌，才是轻轻问出声：“师姐她……为何伤您？”

苏临月可以找出无数借口，可这一瞬，看着少女低垂微颤的眼睫，他顿了顿，终是没有再欺骗她。

“是我唐突了她。”

白瑶的手蓦然一抖……她没有抬头，可给他包扎伤口的手指却隐隐发颤。

“尊上……您喜欢师姐吗？”

艰难问出这句话，白瑶便是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苏临月嗯了声：“她对我来说，有不同的意义……”

白瑶沉默不语，低头站在那里。

就在苏临月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却忽然动了。

小心翼翼把他衣服拉好，然后，她才是抬起头来……眼中还有些泛红的泪意，却在冲他努力笑着：“师姐很好，值得您喜欢。”

对上这双眼，苏临月却忽然有些烦乱……

将那些乱七八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驱散开来，他蓦然起身：“我走了……你万事小心。”

说完，他便是瞬间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