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先生!”
柳承贤一大早推开房门便看见那个久违了的身影站在屋子门口,不过与在清名天下不同,那人的眼角之中多了一抹狐媚神色。
让他不禁想起梧桐树时的那个自称是自己师伯的李扶摇,再加上昨夜许初一偷偷与自己说的那些什么“是李扶摇不是晏道安,又是晏道安”的话。
少年十分确定眼前人不再是自己当初那个先生,而是李师伯。
晏道安模样的男子点了点头,嘴角轻轻一笑,说道:“以后别叫错了就好。”
“恩,承贤谨遵教诲。您是来找许初一的吧?我去叫他!”柳承贤说着就转过身去,打算进屋叫醒那个还在酣睡的同乡。
毕竟少年心中始终觉得,自己不过是个给许初一做衬的人而已。
男子摇了摇头,一把将柳承贤拉住,说道:“不,我是来找你的。你是我的学生,但他不是!”
少年愣了愣神,仿佛又回到了清名天下一般,自己还是那个受先生重视的学生。
同为读书人的俩人并排走在书院的湖边,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两圈了,一个不说,一个不问。
直至再此走了一圈后,狐媚男子这才开口说道:“很好!很好!你不说话便是很好!”
柳承贤没敢搭话,只是点了点头。
见少年这副谨慎模样,李扶摇叹了口气,说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如何?”
少年同样只是点了点头。
“当年有个青楼女子长相出众,无意中被皇帝见着了。年轻的皇帝便对她的容颜心生爱慕,经常去青楼与之相会。一来二去,聪慧的女子便知道了他皇帝的身份!”李扶摇低头看向柳承贤,见少年脸色有些波动,笑着说道:“女子虽然知道对方是皇帝,但却没有声张,因为她知道自己出身低贱,这辈子没有入宫为妃的命。即便皇帝对她颇为喜爱,但是所谓礼法是万万破不得的。可是谁料没过多久,女子居然怀上了龙胎,经过御医诊断,是个男孩无疑。那女子见状,于是起了别样心思。”
柳承贤听到这话,忍不住叹了口气,聪慧的他哪里会不知道这事是在说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娘亲。
李扶摇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继续说道:“自己都难以入宫,更何况是自己的孩子呢?虽然说现如今还算是受宠,但是终归红颜易老,人心难测,保不齐以后就没有如今的恩爱了。随着自己不再受皇帝喜爱,那自家孩子最多也就只是有个流落民间的富贵罢了。”
“凭什么同是皇子,他们可以入宫,自家孩子却入不了宫?又凭什么他们有机会坐上龙椅,自己孩子却不行?女子身无长物,有的只不过是皇上对自己暂时的宠爱。但女子不傻,她知道什么叫做遗憾,什么叫做意难平。于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入宫,女子赌了一把!这一次,她侥幸赌赢了!”
柳承贤听到这,双眸不自觉已经被泪水打湿。
后面的事他也猜到了,女子顺利诞下了男婴,而那个男婴便是自己。只不过这些往事,若是李扶摇不说,自己是永远也不会知道。
“那个女子再生下男孩后,便偷偷喝下了毒药,装作难产样子。药发之后拉着皇上的手,嘱托后事。虽说字字不提孩子,但是言语之中那份不舍却又不离孩子,可谓是巧妙地很。她成了那个皇帝的意难平,而女子也知道皇帝会将这份遗憾留给自己的孩子。女子用死给男孩换了一个锦绣前程!好在皇帝也是个长情之人,不光将男孩带回了皇宫,为了弥补遗憾,甚至为他铺好了路。让他跟随仙人念书,想着等自己百年之后,将皇位以别样方式交给男孩。”
李扶摇说到这,看向早已泣不成声的柳承贤,说道:“曾有人为你殚精竭虑,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少年一直很羡慕许初一,羡慕他有那样一个娘亲,现如今少年也明白了,自己娘亲其实也是如此的深爱自己。
柳承贤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师伯,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李扶摇没去管他,毕竟男子落泪,本就没什么好说的,他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曾经有个和你差不多经历,不过是在梦中罢了,我的娘亲也为了我的前程离我而去。其实你还未出生时我就注意到了你,在梧桐树下的时候,那番话我是说给封一二听的,也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好在你之后没有因此对许初一心生嫉妒,没生什么心魔,性子也磨的很好了。这样的你,真的很好。”
柳承贤看向李扶摇,这才回过味来。
“多谢师伯的教诲。”柳承贤弯腰施礼,对自家师伯所做的一切感激不已。
狐媚男子摇了摇头,一巴掌打在了少年的脑袋上,毕竟这打学生的门规不能破了。
“叫先生!其实晏道安并不是真心想让你出清名天下,只不过是碍于自己立下的誓言,而那个想让你出来的人是我!”李扶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不比许初一差到哪里去!无论晏道安去不去清名天下,你都会出清名天下,明白吗?”
少年怎么会不明白李扶摇的意思,先前对方将自己身世和自家娘亲之事说出来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从未被冷落过,从始至终李扶摇都在注意他。
至于李扶摇所说晏先生的事,封一二让自己先行修行不就是害怕自己沦为装载气运的容器吗?
打开心中郁结的柳承贤跪在地上,轻声说道:“学生柳承贤,见过先生!”
湖面之上,飞鸟掠过不留痕迹。
岸边,先生学生相视一笑。
虽是同乡人,但同乡不同命。
柳承贤那边与自家先生有说有笑,许初一则是被游侠儿直接拎了起来。
望山书院之所以有“望山”二字,便在于书院的后面有座不逊色于否去山的高山。
不过与否去山不同,那座山川虽高,却无半点生机,只留下岩石峭壁,就连半根杂草也见不着。
山名唤作燕尾,山顶处,如同一个“凹”字,如同燕子尾巴一般。
加上整座山只有石头,没有树木遮挡风势,导致两峰之间常年有大风掠过,而且风混杂,不光四面,甚至有风从上至上,直吹云霄。
游侠儿也不啰嗦,直接将许初一丢在了山顶的两峰之间,看着被大风卷席的少年,只说自己两个个时辰后会来接他,要是少年自己有本事,那就借着符箓自行乘风而回。
说完这话的游侠儿将袖口中的七张符箓交给了少年,便回去了。
寒风之中的许初一无奈之下只得闭目感受,什么叫做风。
封一二飞身至望山书院,落在了湖面之上,看着那个昨夜烧掉《千里江山图》的狐媚男子,呵声道:“咱俩是不是得打一架,才算上是有个了结?”
李扶摇看向湖面,点了点头,转过身对柳承贤说道:“你去找师祖!去要一根钗子!”
柳承贤看了看湖面上的游侠儿,又看了看眼前的自家先生,应了一声便转头走了。
也就在少年走远之时,李扶摇朝着湖面上的游侠儿说道:“不瞒你说,我曾经观棋入梦时,也有一柄剑,巧的是那柄剑也叫春秋。”
李扶摇说完这话,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翻开一页后,从摊开的书页之中抽出了一柄与大道春秋一模一样的长剑。
只不过狐媚男子的那柄剑虽有神识,却无实物。
“我就知道!这剑总是少了点什么!”
游侠儿轻“咦”一声,身后长匣之中的大道春秋自行飞出,落入了他的手中。
刹那间,两人提剑而起,冲撞至一处,剑尖碰撞。
早起散步的刘落雁途径湖边,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说道:“又打架?我还是吃瓜吧!”
声音虽小,却让湖面上的二人听了个清清楚楚。俩人不由得愣了愣神,特别是封一二,眼神之中藏不住的欣喜。
世间一大喜,便是他乡遇故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