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一起经历了算计李大夫一家,顾长宁直接就把林君则划成自己人这一块里了。
虽然她没明白直说,但林君则后面几次接触多多少少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些许变化,心里倒也感到一丝满意,不枉他把她当妹妹对待。
林君则是独子,打小就很想要有个妹妹,在心里幻想了无数次,对妹妹的形象都是宁静而又温柔的。
直到遇见了顾长宁,在得知她原来是个女孩时,心中关于妹妹的设想被全然推翻,以前心里模模糊糊的妹妹形象瞬间变得具体起来——像顾长宁这种活泼有朝气、有点皮又很机灵的妹妹。
反正突然就很看不上像大家闺秀一样文文静静半晌都挤不出一句话的妹妹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待顾家兄妹的态度要比对待旁人好上不知多少,让隐卫十四看了直在心里犯嘀咕。
“你们说,公子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一次夜深人静中,十四趴在树上守着公子安全,对着与他一同负责守护的隐六、十二悄咪/咪的说道。
“有什么不对劲啊?公子一直不都是这么智慧过人,运筹帷幄的吗?”公子的小迷弟十二出现,懒洋洋的瞥了一眼十四,漫不经心道。
“不是啊,公子以前对人都是面无表情的冷漠脸,怎么对这个顾家小姑娘脸色这么好,不仅帮她出谋划策,还派了人去执行,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十四正说着自己的发现,突然看见另两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看着他,仿佛蕴藏了无数言语。
“怎么,我说的不对?”十四见状不由问道。
隐六跟隐十二仍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那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了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十四更是疑惑。
“难道你们不觉得公子平日里说话都带着一股阴恻恻的寒风吗?”
“你觉得呢?”隐十二见他说的这么辛苦,终是给了他一个回应。
“我觉得是啊!只要公子一说话,我这浑身就冒冷汗,你们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吗?”十四殷切切的看着两位伙伴,试图寻求他们的认可。
然而两人很不给面子的齐齐摇了摇头,进行了否认。
“怎么会没有呢,明……”声音戛然而止,十四抖动着嘴唇,像是明白了什么,“难道公子只对我一人如此?!”
隐六跟隐十二默默点了点头,眸中甚是同情的看着他。
“……”十四风中凌乱,像受到了天大的打击一样,目光呆滞,一脸悲愤,“这是为什么鸭!”
“因为丑。”
“我丑?我哪里丑了!”十四正要瞪眼反驳,突然感觉声音不对,这不是隐六跟隐十二的声音,而且发出声音的位置像是从下方传来的。
十四心里蓦地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对上面前两人饱含同情的目光,颤巍巍的转过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位少年,他一身白色丝绸的中衣,黑发如瀑,眉眼帅气,清泠月光照在他身上,带着一股矜贵之气,犹如天神降临般肃穆。
这名少年此刻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更显几分冷淡。
在安静如鸡的月色中,他的听觉尤为敏锐,虽说最开始十四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只觉得有“嗡嗡嗡”类似苍蝇的声音扰的他睡不着。
等他不悦的从床上爬起来后,出了门口,刚想运行内力传话让十四安静,结果就听见十四追着另外两名隐卫问的话,脸一下就黑了,在他问着为什么的时候才接过话茬回道。
十四看着公子一脸不满的神情,尴尬的一笑,对着他谄笑了两声:“公子,赏月呢?”
林君则深呼吸了一口气,呼了又吸,呼了又吸,如此反复几次,神情依旧不太好的说道:“我要再听见你的声音,明天起你就直接去找隐八!”
十四瞪圆溜了眼睛,刚要说话,想起公子方才的话,不敢发出声音的他先是狂点头,再又是狂摇头,看着像是疯魔了一样。
林君则最后扫了他一眼,才重新走回房里。
十四连连拍着胸口,对着另外两人做着口型道:吓死我了!
隐六跟隐十二一声不吭的看着他,公子不是那种情绪外露的人,至少不是像方才那样能看出明显不悦的程度,能将公子逼迫至此,十四也是个人才。
隐人才默默趴下,扁着嘴,一脸受气包的样子待在原地。
他原本只是负责公子白天出行的隐卫啊!为什么要把他放在晚上!
殊不知林君则此刻与他有着同样的想法,以后还是让十四在白天跟着他吧。
在外头趴着的三人就这么安静无言的守着这个小院一晚上。
***
连日阴雨过去,终于放了个大晴天,夏季的土地干的很快,太阳一出来,土地立马就干了。
顾长宁看见老天重新恢复了烈日炎炎的派头,想着之前答应过老乞丐的事,她信守诺言的在某一日随意找了个理由独自一人偷溜出来,溜到小树林旁边的破旧庙里,准备给老乞丐弄这个富贵鸡。
老乞丐在庙里已经待了好几天,他抓来的山鸡都被他吃的差不多了,好不容易等着天一放晴,他又立马去抓了两只回来,等着顾长宁来给他做。
说来也怪,这两人明明谁也不认识谁,都还不熟悉,一个没想过自己要赖,另一个没想过对方会赖,就这样两个人很是奇异的待在这破庙后头,开始了制作富贵鸡。
鸡已经是处理过的了,老乞丐见她人小手小动作慢,就自己迫不及待的接过来处理。
等到把毛去了,取出内脏,将整只鸡清洗干净,按照顾长宁的要求剁去爪尖跟尾部,然后把鸡大腿的腿骨打折弯起定型,就把清理好的鸡交给了她。
顾长宁接过来后,先是用盐跟丁香、小茴香、干姜、大料等等十三种香料制成的十三香涂抹在鸡的全身跟内里,然后用刚摘的新鲜荷叶把整只鸡包裹住,再用绍兴出的黄酒用来拌土和成泥,随后将泥全部拍在荷叶上,把鸡的全身拍成一个泥球。
拍成了泥球后,顾长宁地上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将泥球放进去,上面撒着一层土将其埋起来。
要注意土不能太厚,不然热气传不进地里,随后在埋着泥球的地方架上火堆,算着时间焖熟,富贵鸡就做好了,然后就可以取出来了。
“这就是富贵鸡?快快快让我尝尝!”老乞丐已经迫不及待的伸手要去拿了,顾长宁连忙用树枝敲了一下他的手。
“烫着呢。”
“哎呀,烫就烫呗,反正也不会把手烫熟。”老乞丐迅速接过话。
顾长宁嘴角一抽,见他那猴急想吃的模样已经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急什么啊,这富贵鸡又不会跑。
老乞丐将那泥球扒拉出来,放在用好几层新鲜荷叶铺就的地上,汲拉着口水目光灼灼小心翼翼的敲开了泥球,富贵鸡的香味带着荷叶的清香扑鼻而来,将他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引起来了。
“嘶,好吃好吃……”老乞丐胡乱将手在荷叶上擦了擦,忍着烫的撕下一块冒着热气的鸡肉往嘴里塞,边吃还不忘边夸道。
这肉入口软烂,因为外头包着荷叶,本身的水分被大部分的保留,没有散掉,再加上顾长宁涂抹香料的时候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擦了好几遍,在焖熟的过程中香料的味道完全的融合进肉里,唇齿留香,十分入味。
老乞丐边吃边掀开眼皮看了看她,道:“丫头,你究竟是谁?”
顾长宁一懵,莫名其妙的望着他,道:“什么我究竟是谁?”
老乞丐一脸满足的吃着喷香软烂的富贵鸡,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走遍了天下的名山大川,也见过许许多多形色不同的人,小老儿我自认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富贵鸡需要十多种香料涂抹而成,寻常的百姓人家平日里能用得几种香料就已经算是奢侈了,又岂会知道这道菜怎么做。”
顾长宁默了默,十分坦然的说道:“我们家当然是不可能舍得用十三香这样的香料调味的,所以我不是让你去准备十三香了吗,因为我们家没有。”
老乞丐嚼啊嚼的,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至于你说的我怎么会知道这道菜的做法,是因为我外祖父是秀才,以前家里收了好多藏书,什么样的书籍都有,这道菜的制作方法,我便是从一本菜谱里学来的。”
原来是这样,老乞丐很容易的就被说服了,连连点头,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长宁方才听他说游遍了名山大川,两辈子加起来只在杏花村、京师和西北边陲小镇待过的人很是好奇的看着他,她双手抱膝,下巴顶在膝上,问了他许多不同地方的问题。
老乞丐见她如此兴致勃勃的模样,难得找到一个愿意听自己说话的人,老乞丐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给她解释,顾长宁在惊叹各地不同的风俗人情同时,也在心里产生了一个疑惑。
“翁老你学识渊博,文采斐然,为什么不去学塾教人读书识字,却宁愿做个四处流浪的老乞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