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何说起?”顾源诧异,忙示意高氏坐下,自己也坐在她们对面,面露不解的道,“七婶娘慢慢说,别着急。”
高氏假意用袖子抹了抹泪,做出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满是羞愧的道:“他侄儿啊,这件事,说来都是我的不是,以前我小的时候,经常听后母难做,我原也没当一回事,如今自己做了后母才知道,这句话果真不假啊!”
顾源微微一愣,话在心里微微一转,立时明白高氏此次前来是跟顾山那一家人有关了。
思绪翻转间,他媳妇刚好进来倒水,顾源从地里回来还没喝过一口水,正口渴着,一见忙接过碗喝了两口,旋即放下碗来认真听高氏说。
高氏继续说道:“族长你也知道,我那个继子,你这个族弟脾性有多硬,他一直都不喜欢我这个继母,连带的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我更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说,事事顺着他,可不就顺出问题来了吗?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好儿子。”
顾源脸皮一抖,再次端起碗来喝了两口水,掩饰自己的无语。
他这个族弟当年那日子过得如何族里就没人不知道的,自从高氏嫁进来后,他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全部都是捡他阿爹穿下来的旧衣穿。
至于吃的,高氏管家,只管让他吃饱,不管吃的好不好。
所以据他听到的情况是,他这个顾山族弟一年到头吃不到一两块肉,怕是肚里油水都没多少。
而顾山那三个弟弟打小就有蛋有肉吃,除此之外高氏还时不时的给他们几个铜板,让他们自己拿着买几个零嘴吃。
对比之下,顾山就像是从山沟沟里捡回来的一样,手上一个铜板也无。
其实他这个七叔父家里并不算困难,有四十亩地,其中二十亩还是免了粮税的。
再加上家里还养些鸡啊猪啊的贴补家用,日子根本过的就不差。
当然,说多富裕那倒说不上,但一个月给孩子们吃上几次肉,还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顾山就愣是到分家前都吃不到几次,可见他这个七婶娘有多狠心了。
顾源再一想到顾山头七那会儿她还上人家家里闹去,害得自己从顾山手里赚点银子的事情曝露出来,心里便有些不痛快。
如今见她跑过来跟自己哭诉,顾源是没当一回事的。
没想到她后面说出来的事,倒是让顾源愣住了,眉头紧皱。
“七婶娘,你先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族长一向公道,这您也是知道的,您要是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便是,族长会为您做主的,切莫伤心,免得哭坏了身子。”
族长媳妇见自家那口子在发呆,而七婶娘还在抹着泪的表示自己的伤心,她赶紧站出来接过话头,顺带也是提醒顾源这里还正说着事呢,发什么呆!
顾源回过神来,咳了一声,正了正脸色道:“七婶娘刚说到哪了?哦,我那顾山兄弟,他怎么了吗?”
问是这么问,但他心里也不停的犯着嘀咕。
这人都已经去世三个多月了,有什么事也都已经在身前就了了,七婶娘这又是在哭什么?
与他同样有此疑问的还有他媳妇,是以族长夫妇俱都迷惑不解的看着高氏,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高氏之前一直呜呜咽咽的不肯说,就是为了等族长接话。
如今他们问了,这才顺势答道:“他侄儿啊,你也知道,很多事我这个继母说了他都是不听的,原先他在的时候就对我百般忤逆,如今他走了,他的孩子也尽做些败坏家风的事,我这个后母当的,实在是没脸面去见老祖宗了。”
这是她第三次拿顾家祖宗说事了,顾源虽然没回这话,但心里门儿清,她这是想给顾山一家扣高帽子了。
顾源同自己媳妇对视一眼,而后坐正了姿势,略有疑惑道:“败坏家风的事?七婶娘是说淮安跟长宁吗?这两个孩子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不是会做那等出格事的孩子,七婶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吴氏一直站在高氏身侧,原先婆婆就已经严令她不许开口,因此她忍了又忍。
如今听得顾源的质疑,气一下从脚底窜上头顶,她眼睛一瞪,忍不住开口接话了:“伯哥这话说的可没道理了,什么叫不是会做那等出格事的孩子?难不成伯哥的意思是说我们家大勇活该被蛰了?”
顾源一怔,眉头再次皱起,有些不悦的看着吴氏。
她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高氏一听她这话就知道要坏,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转过头去怒喝一声:“你这个蠢货,还不给我闭嘴!现在是你婆婆在和族长说话,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吴氏讪讪的闭了嘴,只是心里仍有不服,却也不敢在面上流露出来。
顾源跟他媳妇又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均都觉得有些尴尬。
这婆婆教训儿媳妇本是名正言顺的事,然她在别人家训斥自家儿媳妇,那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顾源是男子,这等事情本就不好过问,偏生这两个跟自己又不是同一支的,更是不好开口了。
族长媳妇见状,也只能是自己接话了。
“七婶娘莫动气,这事关宗族脸面的事,弟媳焦心也是正常的,就别训斥她了吧。”
“哼,这次是有你嫂子给你求情,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见对方送来了阶梯,高氏也是顺着下了。
吴氏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再不敢接话了。
至于心情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顾源见此继续接过前面的话,打破这有些冷凝的气氛,道:“七婶娘刚说安哥儿和宁姐儿做了败坏家风的事?不知是何事,又怎么会牵扯上了勇哥儿?”
“他侄儿,你别听这无知妇人说话,这件事跟阿勇毫无关系,我说的,纯粹就是顾山那一家子的事。”
听见这婆媳两前后不搭的话,顾源夫妇两眉头一皱,再是相互对视一眼,沉默不语的听着。
“前些日子,也就是中元节的那天,本来就是祭祖的重要节庆,顾长宁居然不留在家里帮忙准备祭祖的一应事务,反倒是跑出去玩,被人拐子抓住,可谓犯了两条罪状!”
“……两条罪状?”顾源愣了愣,看着她疑惑道。
“不错,罪状其一是不敬先祖!其二,则是行为轻浮,败坏家族名声!”
“……”
顾源夫妇两又相互望了一眼,被高氏这番话给说的惊住了,哑口无言。
正堂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沉默,顾源默了默,还是扯了扯嘴角,牵强的笑道:“七婶娘……果真是疼爱儿孙,不管是什么事都严格以对,家风甚是严厉……”
这顾长宁一不是长孙,二也不过才八岁,除了对女儿特别不好的人家,哪家大人也不会要一个才八岁的孩子跟着他们忙来忙去。
别说顾长宁,就是顾源自己的独子,顾飞宇,中元节的当天也不过是帮着打个下手递个东西什么而已,基本不要他做什么。
他自己也是跟着其他弟兄在村子里四处瞎跑,只不过是赶在晚饭前回来了,没出什么事。
顾源如此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高氏却是没听出这里头的意思,只当他是在夸赞自己一样,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很是自得的道:“他侄儿你客气了,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一直都是这么严格要求他们兄弟几人的,不说顾松他们几个,就是底下那几个孙儿,也各个都是好的,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并不会给家里添乱。”
顾源这回可真是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猛地咳了几下才缓过来,连忙又喝了几口水压压惊,这才看着高氏,干笑道:“嗯,婶娘说的……甚是有理,有理……”
然而嘴角是抽了又抽,不知怎么接她这话才好。
别的不说,就她那大孙子,那可是跟村子里泰半的男孩都打过架。
什么不会给家里添乱,那是因为顾大勇一旦被人打输了或是被打得狠了,高氏跟吴氏就直接上门去人家家里闹去。
如果对方还敢还手,她们两就哭着喊着赖在自己这院子里不走,坐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直到他身为族长出面为她们讨说法才罢休。
顾氏一族在杏花村有百来口人,本就是大族,他这一上门谁还敢惹啊,最后只能是跟高氏她们道了歉。
时间久了以后就没人愿意招惹顾大勇了,也就是高氏所谓的并不会给家里添乱。
顾源想到这里就想叹气,心里恨不得她们赶紧说完了事赶紧离开他的院子,他真是怕了高氏婆媳两哭嚎的大嗓门了。
对顾源僵硬的表情高氏尤为不觉的继续说道:“他侄儿啊,这不敬先祖原本就应该要被关在祠堂面壁自省,更不用说她还举止轻浮,败坏本族姑娘的声誉,你看,该怎么处置是好啊?”
在听见高氏第一句的时候顾源还有些敷衍的笑笑,漫不经心的样子。
等到了第二句的时候,他顿时一愣,很是惊讶的看着高氏,拧眉道:“七婶婶这话是什么意思?何为‘败坏本族姑娘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