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看着在掌心于瞬息消失不见的初雪,言公都会不由的感慨时光的转瞬即逝。
他一直以为那就是最快的最短暂的变化了。
可是,事实残忍的告诉他,并不是。
刚才还对着自己的战友杀意四射的家伙看着天际中被林凡一拳头干碎的雷陆,脸上顿时喜笑颜开。
他们刚才那种贪婪,不惜一切的疯狂都像是遇见掌心温暖的初雪,瞬息之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甚至比那更快,快到就好像刚才表现出那种杀意的,不是他们一样。
“林凡大人不愧是妖仙大人的弟子,这种气度堪称天下无双啊。”
“谁说不是呢,真不愧是妖仙大人都极为重视的弟子啊。”
“此等英俊无双,风华绝代的人物,将来势必会是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妖神殿未来千年繁华不愁啊。”
“恭喜言公。”
“恭喜言公。”
言公没有回头。
从小到大,见过的人生百态多了。按理来说他本不因该对这种事情有这么大的反应。
撒谎是每一个人一生也离不开的一种生活手段。
活下去更是每个生命最本源的要求。
他们在死亡逼近的时候只想着怎么活下去,有错吗?
他们在安全的时候,立刻开始露出笑脸对着一个拯救了他们的强者谄媚,有错吗?
他们都没有错。
但是心底那种恶心的感觉还是让言公不想再看到这些人的脸。
漫天雷云的领域在和林凡的领域碰撞时几乎毫无反抗能力的被击碎时,言公就知道这个对手对林凡来说不是问题。
“言公,事情紧急,我直接说了。你后来还有收到过其他关于白狐国的消息吗?”
林凡连缓缓从空中降落的气度都顾不上,直接像是一颗陨石一样砸在地上,两条小腿都深陷进地面里。
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和眼里的急切,言公强打着力气说道:
“白狐国应该还没有全灭,还有人在抵抗。不过这也只是从血兽人的攻势上做出的推测,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做好心里准备?
林凡心底的苦涩就像是被火烤化了的黑巧在心底蔓延开来。
白狐国,那是青丘缘致死都挂念着的地方。也是他林凡来到这片大陆之后唯一认为能够说得上是家的地方。
不管是处于青丘缘的身份,还是林凡的身份。
他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轻易接受白狐国灭国的消息。
“我知道了。”
因为咬紧的后槽牙而在脸颊两侧鼓起的肌肉微微的颤动着,将他心底的动摇暴露无遗。
“林凡……我,对不起你。”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林凡弯下身子,掸了掸他裤脚上因为踩碎大地儿沾染的灰尘。
非常合理的将他已经通红的眼睛用后脑勺掩盖。
“这是白狐国的劫,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是错误的,那也是我。”
在看到雷陆的第一秒,林凡就明白了这些血兽人是从哪里来的。
或者说,至少知道了它们和某个人一定有关联。
纯洁使徒。
一摸一样没有肌肤的身体,如出一辙的诡异神圣感。
如果说和纯洁使徒没有关系,鬼才信。
“言公,这是疗伤用的药,你收好。”
无论心里再怎么烦躁,林凡还是控制着气血将自己已经表露出来的神态细节整理好才抬起头。
言公已经做到了他能够做到的一切。
自己才是那个将白狐国一手甩开的家伙。
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个秀气的白玉细颈瓶放到言公的手里。
“好好疗伤。”
言罢,林凡不再多说。
退后两步鞠了一躬,然后两膝下沉,带着冲天而起的烟尘消失在天际。
正对着白狐国的方向。
“白狐国。”
握着林凡交给他的药瓶,言公苦笑着用被雷电摧毁的焦痕遍布的手掌摩挲着如女子柔荑一样温润的瓶身。
这是之前他特地交给林凡,是能够保命的绝世灵丹。
妖神殿百般收集材料最后也只是练出来了五颗。
身为殿主,言公随身都携带着一颗用来以防万一。
可是出于对林凡的担心,他把这颗丹药交给了林凡。
没想到,最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仰起头,喉咙上下一耸动,丹药已经落入肚里。
温和而持续的药力从丹田为始,不断地向着浑身各处蔓延。
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上,那种雾里看花般麻痒的痛楚随着药力变得清晰且强烈起来。
但是,一丝丝气力也从痛楚中诞生,支撑着他站了起来。
“我们回去。”
说完,他就一步一摇的往回走。
留下一排渗着鲜血的脚印。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悄无声息的跟上。
来的时候他威风八面,却有着众人各种献殷勤。
现在他正是需要人帮助的时候,众人却跟在他十步远的地方,不愿和他靠近。
……
……
“萧哥哥,今天是第几天了呀?”
昏暗的房间里,头上缠着一拳绷带的小女孩在昏黄的烛火中,有些担忧的问道。
放着那根烛火的桌边,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掌从黑暗中伸出来,握住了木制的烛台将灯火里女孩更近一些。
梅花一样的血点在洁白的纱巾上绽放着,显出一种凄惨的弱小。
层层叠叠的纱巾将女孩的上半张脸都完全包裹在内。
那些梅花般的血点就是从两个微微下陷的部位里渗透出来的。
那是眼眶的位置。
伤痕累累的手掌的主人在看到那些血点的时候,手顿住了,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放在了女孩的头顶。
轻轻的揉弄着。
他咳嗽了一声,将哽咽的气体从嗓子里排出去,让声音显得平稳而温和。
“已经三天了呢,燕子真乖。大人马上就会回来了。到时候燕子就能够重新看见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乖。”
燕子不好意思的摸着自己头顶的手掌,将被子里撕碎的枕头往里面挪了挪。
“不过大人真的五天就回来吗?”
“真的真的,燕子放心好了。哥哥什么时候骗过燕子。这样吧,哥哥去外面站着等大人。你呢就好好休息。”
“嗯,到时候大人回来燕子一定去接她。”
“嗯,到时候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动作轻缓的让女孩躺下,然后将被子两边的缝隙掖进女孩的身下,免得着凉。
最后他将烛火吹熄,悄无声息的走出了房间。
“燕子怎么样?”
老张等在门口,一脸焦急的用手掌不住的揉搓着。
萧宽没有回答,而是拉着他的手臂,面色冷漠的离开了这个小院。
漆黑的夜空之上,月亮有些朦胧的挂在只有它自己的夜空里。
孤立无援。
两人离开燕子休息的小院,来到外面的大街上。
明明已经是深夜,可是街道上却繁忙的像是大白天一样。
不过就算再怎么忙碌,人们都会自觉的再这座小院附近保持安静。
然后对着萧宽和老张投去敬佩的眼神。
而在人群串流不起前往的方向,无数的火炬将漆黑的夜幕烧出一个橘黄色的大窟窿。
依稀能够看到那里有着密密麻麻的人影再巡逻。
“快说啊,燕子的情况怎么样。”
“很严重。”
萧宽无力的靠着墙壁半蹲下身子,双手痛苦的揉着眼睛。
声音无比的沙哑。
“许老先生说了,五日之内没有得到缓解就代表药物没有起效。我刚刚在燕子的床边看到了一团被撕碎的枕头。”
老张张嘴,又合上。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燕子还小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将军,血兽人的攻势来了。”
一个士兵穿着支离破碎的铁甲从远方跑来,嘴里还在高呼着什么。
上一秒还无比脆弱的萧宽站起身,眼里是铁血的杀意。
只有老张看得到他那份看似无比坚固的杀意背后,深深的迷茫。
“大人,我们恐怕要辜负你的期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