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姐沉吟着,“解铃?”忽而笑道,“我明白了,这倒是个好办法。明儿个叫人给我梳个精神的头前去,前番的事虽不能尽去,可也总能让叔父宽心,贤儿并无错处,我倒是信实了,叔父是知道这一点的。”
无忧听三姐姐提到爹爹,垂了头,默然不语。
三姑娘知道此时事情都在明面摆着,只恐自己说得不合于常,才是无忧心中所想,也不深劝,只从下得床来,要去将炉上煎得香的茶端来给无忧吃。
无忧虑着三姐姐身子还弱要拦,被三姑娘轻巧闪过身形,“你不必虑着我,如此向叔父前去,也是恪守着一应的本分,便纵是大太太依着她的身份却也是挑不得什么的。我知,你想我这样,比之于常时,算作是反常得太过了。其实,不过经了一事想得通了,你我半是姐妹,半是知己,姐姐从前过活,太是半醉半痴,只做得一半的人,可那幽芳总也不入梦来。想来,是活得错了,昨日之事,不过是让姐姐醒了过来,知道从今而后,到底要做些什么罢了。”说话间已经打小炉上取下水来,并不假婢子之手,亲自冲泡了两杯。低下身去自盛在捧盘中,捧过来。
那新新的茶幽香带润,游散出一缕烟气来,无忧接过手来,又拉得三姐姐与她同坐,“这样一来,姐姐就站在人前了,她的目光也会看过来。”无忧其实知道,三姐姐做下了决定,都是会一意行之的,三姐姐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人。可这也正是她的担心。
三姐姐捧起茶来微微啜得一口,眼睛看着前方,似乎是瞧进了什么生动颜色,放下茶盏时才转向无忧,目光已是炯炯,脸上虽然还红着,目光已是翻了新一般,“她不是一直看着么。从前也只是躲着她的锋芒,想着她若然是骄傲了,也就看不起我们了。也不会将我们当成是对手。可是这么多年来,她的心也就那么大了,总是将你我放在心里,这也是没有法子事,她总是那样记着我们。一朝使出手段来,我们就乖乖伏了诛。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呢!她一直都是一个顶顶小气的女子。”
无忧惦记着三姐姐身上的病,不便将事态说得更加严重,所以只是平静一笑,“姐姐现在身上不大好,还是以休养为主才是,这些有的没的,哪里就要姐姐操心了。再说,她既是小小心眼的一个人,想来能掀起的风浪也就是有数的。”这么说其实与事实不符,可能怎么办呢,为的就是让三姐姐安心。
三姑娘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更加知晓姐妹二人所处的境遇,“这外面看着是阳光明媚,其实还是寒风当道,一层单衣何可取暖,不过亦有一句话,一层布一层风,十层布过一冬。你独个应付大公主已是殚精竭虑,对比于大公主身边的人,无忧可算得上是它山之石,现下一径的心思全放在那里才是。可这后院,分明的不安静,姐姐虽不精明,却左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常,世事难说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再是过不得了。”说完时潜过来温温的目光,“从前她也只是鬼鬼祟祟便罢,现下是要亮开明手了。这世间由不得我们的事原就多。原想心行浮世,只是心静如潭即可对得万事,现在也总算是明了,到底是身动还是心静,并不是由我们来选。无忧不用那么担心,接下来,她还会与我们做作一段时间,避过这阵风头。我们要做什么,倒真的是要好好想想了。”
这一番话,说得无忧目里蕴了泪,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拉过三姐姐手来握住,再也抑不住心中所想。世上的事原是这样,原本的难处,一个人撑的时候,眼泪也可以不流一滴,可是这样与三姐姐共话伤痛,知道自己的痛处原有人疼惜,便有些忍不住,要滴下泪来,抬手揉了揉眼睛,“昨日里,大太太如画龙点睛一般,在老太太与爹爹面前一番哭诉、自责过了的。怕是我们再多说也是无用。”
三姑娘冷笑一声,“她那般不入格的眼泪,倒也能真的打动叔父么。”说时,伸出去握茶盏的手,分明使了些力气,握得骨节都泛了白。可还是镇定自如地送到了唇边,微微抿着。
无忧又是一阵的于心不忍,可也实在别无它法,还是实话实说,她与三姐姐的境地,真的是说不上好,却是差到了极点,“爹爹未必不明白,却也未必会去再刨这个真儿。反正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他第一次做。”
三姑娘却忽然好似振奋起来,就像是将无忧的话听得反了一般,眸光发光,“妹妹的意思我明白。往者虽已不可谏,但来者犹可追。只要她已与二叔生出嫌隙来,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从前不耐同她做的,现在更应注下心思来。与她好好地磨一磨。倒是从不听你说起大公主的事。还自猜了好久。”
无忧虽不想她心灰意懒,彻底失落下去,可像这样又给她多添烦恼也是于心不忍,想着大公主的态度还未明朗,只拣些轻快的来说,“大公主虽不曾真的教过什么,但是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一时半会上,还真的是品不出这里表来。也许会是好意也不一定。”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三姐姐竟然知道大公主与大太太多年前的一段交情。娓娓与无忧道来,语毕眸间似有忧虑,
“不知道大公主到底是如何的意思。但她与大太太曾有过前交也是真的。这点我们不能不防。”
无忧慢慢放下杯盏,分析着,“对付我们这等事,大太太不见得真的去找大公主,她要是真去求大公主,必定得是更大的事。之前,为了三哥求了与世子一同读书的好处,连老太太的家底都奉了出去,若是再求,便是有些见贪了。估计,这样的话也是说不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