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伸出手来,腕串一荡一荡,“我总是在想,女差与大公主到底是怎样的渊源,如何让女差成为我的人。”
她这样态度的转变,让无忧吃惊,但也只是静静的听着,直到她目光望来要她答复,那是无忧从不曾这双眼睛里看到的光线,就像是可以阻止漫天风雨的光。
无忧轻轻摇了摇头,“娘娘莫这样站在风口上,小心着了凉。”
侧妃轻笑了一下,已经伸出手来,折下一段在她眼前飘来飘去的树枝,“我也不大喜欢轻易的背叛,女差不大轻易的性子倒让我真实喜欢。也许在女差眼里,我不如她得天独厚。诚然这也是实情。我想了好久,到底要如何说服女差,也要笑自己的无力。”然后转过身来,无忧以为那会是最后的威胁,结果她却说,“来了这么长时间,陪我吃饭的时间倒是不多,今日里王爷去瞧方丈,女差来陪我用晚膳吧。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近日多数日子里都有王爷陪着,反而成了习惯,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就会觉得很是孤单。”
等看到席间摆了一双碗筷时,才知道侧妃的意思是要她同食的。
今日里侧妃的心情似乎是格外的好,其实,离着回王府的时间已是不多。待侧妃换了便服出来,桌上的菜色已经上得齐全。无忧也推让了几番才肯坐下。侧妃道,“看你总是不经意间就注意着身份,也让我觉得无趣,从现在开始,女差不是女差,我亦不是王妃。在这王府当中,我地位虽不如那人,可也高贵得惯了,偶尔也想这样与人对酌,不为心计,只为说说那些不可讲出的话。”
无忧微微蜷了蜷指尖,一丝的凉意就在蜷指的那一瞬间窜进心里面去。从窗中望出去,寺院上方的天净透如洗,空气中满是奇南香的味道,嗅进腑中只觉得心神皆静,只是那些静不了的,便是要为自己的目的这样去害一个人。
此时侧妃月份渐大,渐渐显出了身形,脸上的幸福神色也越来越洋溢,无忧这样的外人都瞧得出来的幸福,不知看在大公主的眼中会是如何,这位侧妃即使不是她无忧作计要将她陷入其中,大公主也会想出办法来将害得她香消玉殒。
侧妃伸过水葱一样的手指动作纤纤向无忧盘中夹过一块团薯球,红艳艳的指尖,衬得薯球上的白白芝麻也跟着晶亮,如厮女子声音也极好听的,说起话来,便如江南春时细细飘起的雨丝翩翩浸润,无忧忙站起来接过。
侧妃将手一比,要她坐好。无忧并没有抬起头,目光只到她的袖口处折枝荷瓣,绣工婉致,似得风如润雨,虽只是以丝线勾勒,倒让人看出蓊郁之姿来。袖中处精心折起,全身上下连丝褶痕也不见。语声更是轻如骊珠,“那时的我年轻不懂事,怎么会想到会有今时,原来她无论有了什么,也不想让我拥有那么一点儿。你说她虽是富有四海,可怎么却是如此的小气。”
此时,她面色上的哀婉生动如花,连无忧也情不自禁生出怜惜之心,这样的女子难怪永王会对她爱护有加。无忧心上转而又生出一分的冷嘲来,他如此爱她,她尚且不能将这些难题向她深爱的男人迎面提出。也终是难逃大公主手腕,这便是世人所说的爱如疾,无药医。
见有小婢来上汤,无忧连忙去接,又开始给侧妃盛,边盛边道,“大公主打发奴婢来服侍侧妃,也得了王爷首肯,就定然不会有事。奴婢来之前,与一些顶顶有经验的嬷嬷们请教过,在孕中,帝妃们也会多有臆想。”
侧妃提筷继续去夹菜品到一半,又放下,“逆来顺受在我这个地位上向来是应该的,这一点我也明白。但确实是够了,在这样下去,却也不需要她做什么了。”
无忧还是淡定如水,见侧妃放落筷子,也紧跟着落筷。
室中又变得安静。
“可这些日子,她竟然没有如何的动作。眼下你虽在我身边,只怕也只是一颗明棋。她暗里在想些什么,才是真正叫人害怕。我琢磨着她是觉得现下还不着急,即便我能诞下孩儿来,也不一定是个男孩,若然真的是个男孩,她也可以日后再动手。”侧妃说出这些害怕的话来,竟然是带满了笑意,“这么些年来,她的心一刻也未曾消停过,这一次,我是将她惹得急了。”
无忧又是沉默。只是一成不变的恭谨。侧妃想,那恭谨是要长到无忧的血液里面去了。饶是心有巨响时,表情大概也可以完好如此。可这世上有什么是不会变的。有什么忠心会只为一人再不改变的存在,她不会相信。就在昨日,她已经派去寻找无忧外祖家被害相关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倒是带回了她喜欢的答案。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在道理上,她想她能说服无忧,所以,无忧现下的淡定,她并不至于气恼。还只是风清云淡,只像是赏月,又像是在对酒谈心,“你说,她的弱点会是什么呢,对权势的无比渴望一定会是。”
无忧低头看着青砖的地面,地面上侧妃那双金线织就的绣鞋有一层朦朦的金光。然后,她抬起对侧妃说,“王妃如觉得脚肿,可以脱下鞋来让脚舒服呆着。”她不会入画。任何人画出的阴谋图画,她都不想再入。
侧妃的目光再一次看过来,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将手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抚了一下,“为了要得到女差的成全,有些话就不得不对女差说在明面。”
无忧再次垂下目光,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其实心中冷然无感。她意已决,不会再动摇,任何的事,任何的事,都不能让她再行动摇。任何的眼前飘花,也敌不过,那些她爱的人正在受的苦。
等了这么许久,侧妃都没有出声,半抬起头向上看了一眼,那女子一副舌头搁浅了某个音节的样子,似乎就是在等她抬头。然后目光微凉,一语惊心,“女差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么。远远看去一切是皇上的意思,可,女差这么聪明当然也知道,皇上高在皇座之上,所见所闻皆是臣言,那些意思不过是权臣们的意思。”
无忧并没有如她所期待的挑起眼帘惊叹她的说法,就像是时年岁久,对这些业已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