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回了个嗔眼,再做一个安心的动作,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日后可要经常来叨扰了。说出来,不怕妹妹笑话,忽然就觉得大家都长大了,日后各自安了家,像这样随着性子的时候,又能有几何。现下,握得这时光一刻,可是要需尽欢的道理。”
无忧温和道,“姊妹之间原该如此。就只是,那几位姐姐们知道我们如此,会不会说,这种是叫花前月下。”
无忧的鼻尖被手指刮了一下,看时,五姑娘已经摇头郑重道,“不是花前月下,是海誓山盟啦。”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这样的氛围很好,就像重回儿时,可装模作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无忧的心狠狠地缩了一下。
等五姑娘去了,蝶儿才问自家姑娘,“五姑娘可是撞了鬼了,忽然改变成这样,倒叫人心里突突。”
无忧指着人,将杯盏一径收拾,小声道,“我们进了这漩涡,一时出不去,索性在漩涡中起舞,才不至浪费这千金的年华。”
蝶儿有些疑惑,“是闻鸡起舞么,姑娘说的这个,奴婢可不明白了。”
“你可是跟我读了不少书的,这会儿上是要我说,敌人来剑时,优雅格挡,最好还能弹两段凤求凰,这样的话么!”
蝶儿明白静珠是在苦中做乐,配合着道,“我们姑娘可是无所不能的。”
无忧看,后进来的芝儿只是在一边默默立着,拉她过来,“你可是又想不通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是要我,不因为被一时待见而迷惑,失了警觉。”
芝儿看着无忧的眼睛,深深地点了个头,“五姑娘的性子可不是这般的。七姑娘有打算,奴婢也知道,可就是就是。姑娘这屋中还藏有能成为她耳目之人。”
无忧明白她的意思,在她手上拍了拍,“我是她心上的一道疤,从前,她只记得痛,现在是要将这疤揭了去,所以使出了一些耐性。我们做疤的,也不能只想着自己的痛恨,还是要礼节地配合才好。也是因为太弱了,就不能在这表面的敷衍上,惫懒半分。”
看芝儿似懂非懂的,住了声。看了一眼蝶儿,蝶儿明白,拿了扫帚到院中扫落叶去了。
“那人如烟云一般虚无飘渺。奴婢是怕……一但滑入人头之中,再难拾寻。”芝儿放轻了音量,丝语如雾。
无忧看着她,目起安抚之色,自迷惘之中又夹杂着浓郁的笃定,“我又是如何发现你的?”
芝儿顷即点醒了一般,“是啊,当时看我倾吐心声,姑娘明白得那么快,就知道姑娘是早看出了我的。不仅不怪我自作孽,还对我那么好。只是……”她目光忽然骤亮,“姑娘的意思是,已经知道那人了么。”
无忧轻轻摇了摇头,“还不曾。却是迟早的事。纸如何包得住火。便是大太太也不会放了她轻闲。既然动作,便是燕过留影。”
芝儿看了一眼桌上的佛经,有些抱怨道,“姑娘为人和善,佛祖该当庇护才是。如今,连五姑娘屋子里的花殊都能借着候爷的关系为娘家里添彩,可唯止姑娘过得如此。大太太身边的米嬷嬷最是能经营这些手段,姑娘却是清正之人。”
无忧轻轻冉目窗纸上影影绰绰的枝条疏影,沉在心底的诸什骀荡而上,如云行经满空却又乍然给风吹散换得青天白日,一般了明,“你的我也是刚刚知道。我们此时比不得她们,唯能笃信什么,不过是一颗深恨之心。”
芝儿那边却已流下泪来,自从失妹,她形销骨立一般消减了不少,此时,只如伶仃一片人影,跪倒在无忧面前道,楚楚可怜道,“竹儿之事,奴婢自知罪孽浓重,才害了妹妹误了性命。那便是天谴之故。”
无忧心头原本存着竹儿的事,也笃定芝儿必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至于,从打芝儿表白心迹之后,一直没有主动问起,便是安了这试探之心。是想听她自己说起。
这下听她终于主动提起竹儿,眼角间濡起湿意,昨日种种历在眼前,缓缓压下心头悸动道,“你主动讲给我听,我真的很欣慰。竹儿也是苦命的身世,原是我带累了她。现下又不得给她寻仇,常常午夜梦回见她孤苦飘零,这一事我是发了誓,若是有一朝翻身,定为她雪恨。”
芝儿目光一黯,带得自怨如流水一般,“姑娘不要将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才是。这是奴婢的错,奴婢当时就在那里,却只是离得远远的,亲眼眼看着他们将竹儿姐姐推下井中。”
无忧语气间已经转得犀利,“果然是他们么?是啊,也逃不出他们。”又转而疑惑道,“竹儿最是机灵,这样的事情大抵会逃开。”
芝儿忆起当日,身子都在擅抖,“只因大太太听说姨太太被求下情来,不令斩命而可归家,发起了怒,闹得心口疼,米嬷嬷便跟着咋呼起来出主意要吓吓姑娘,大太太点了头。米嬷嬷道出了个办法说竹儿是姑娘身边顶顶中用的丫头,若然是去了她,那年幼的姑娘便是两眼一摸黑,其后也只会自生自灭,归于寂然。如此姨太太也就再没有苟活下去的道理。”
无忧唇瓣微抖,目色杳然沉恨,轻轻启唇,寒浸浸道,“而后就指使人她推入井中么。”
不料,芝儿却摇了摇头,“大太太这厢再之后的事情,奴婢便不知了。米嬷嬷说让我去备汤婆。将我赶了出去。本来也是的,这样的话,大太太是不会让在佛祖面前讲出的。是怕佛听了去的。”
无忧轻轻叹息,芝儿显是怕了,竟将事情说得前后混乱,可结局也是一般,总不过是大太太所为。
尤陷哀戚之中不能自拔,又给那句“怕佛听了去”一说,气得冷笑一声,也唯有大太太这般掩耳盗铃之人,才能做出这般事来。在她看来,佛也不过是失聪之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