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染染目光落定,最后一个方向,是无忧的所立之处,柔意收起,锋利的长出,狠狠瞪着无忧,“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遮住了大世子的眼睛,让他像这样,一直看不到我这个人,而女差又是如何做到让世子过目不忘的?”
无忧毫不闪躲地迎上她如刃锋利的目光,淡淡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郡主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而无忧,与这一切再无瓜葛。”
倾染染抿了抿唇,将手伸入袖中,拿出一方丝帕。无忧认出那是之前鸣棋在她手中抢走的那块。
倾染染将手帕抖开,对正了日光,一点点看过去,细致到一丝一线,“女差,你自己相信你刚刚说过的话么,见过他最深情模样的人,轻而易举说出结束的话来,真是过分,今天,这园里的眼睛都看得到大世子的心意。”
无忧打断她的话,“有一点可以确定。郡主会成为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倾染染的唇角收起笑意,“如果我真的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女差就不用这么一强调了吧?我的时间很短,我要在这特别短的时间里得到太子的心意,又因知这样做的困难而头痛不已,由爱生嗔果然不错。”
她那浸着饱满恨意的目光在无忧脸上一寸寸滑过,“过去十六年里,我未尝知这世上还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以为,我可以按我的心意安然度过这一生。”
无忧的目光在随风摇摆的芽枝中宁定不动,“奴婢想郡主大可不必执着于世子一时的心意,因这将是一生之长,而不是一时之短。”
倾染染就那方丝帕抖合,重新纳入袖中,“女差所说的一时之短,会不会不见尽头呢?从前没有经历过无望的我,真是害怕。所以也会自然而然地想到,与其测量这些长短无凭,倒不如让威险的女差消失好了,让你再也遮不住他的眼,让你再也不能占满世子的心,要他明白我的心意,要神佛佑我。”
她从她身边走过,带满仇恨气息。春日午后,怀有身孕的倾染染将无忧狠狠威胁,可无忧却并未感觉到内心深处应有的那种森然悸动,她没有在害怕,甚至觉得,听过那些话后无味无觉。
她的心,就像是被雪闪给颠空,踏碎了。再也找不到。
到了午后,无忧按大公主的意思前去国舅府,回谢国舅送来名贵香料的美意。
国舅府在平常的日子里也是彩灯高结,右侧新购的别院正在建造之中。
听说,为了赶走身为中郎将的这位邻居,国舅没少费一番心思。连皇上都曾出面,为他周旋
。
无忧带着抱了捧盒的婢子,一同被国舅府里的管事迎入府中。
此时,春意尚未浸透帝都,国舅府中已经在密植一种叫做美人面的奇花。
无忧认的那种花。也听弥姑姑向大公主提过,那是大公主送给国舅的小粉官最喜欢的花。
无忧想,大公主这是为那粉官儿找到了她该去的地方。
以王府女差的身份前来回礼,不必真的见到国舅,不过是管事出来应付。彼此见了,以主子之名,寒暄几句也便告辞了。
无忧就快起身时,有小厮慌张张前来报信给管事说是三公子弄坏了老爷的一只瓷瓶。
管事瞪眼,“不过如此小事,怎可在贵客面前慌慌张张没头没脑?”想了想又问,“可是古董名器?”
那小厮赶着摇头,“是前些日,老特别选给辛姑娘的那只梅瓶。”
管事一听,连脸色都变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坐在这里耗着什么?德胜轩那样的瓶子总要进上好些,你们还不快快赶去撞个运气,在老爷发现之前,补上了事。要不然,三公子挨了打,大夫人心疼起来,岂还有你们的命在?”
那小厮听了,赶紧连滚带爬的出去办事儿。
管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再看向无忧时,无忧仍只是一脸平常,好似对刚刚这一出双耳不闻一般,道,“国舅,日理万事,管事也身担重任。无忧不便再扰,这就去了。”
管事忙还礼,又让无忧替国舅向大公主殿下代好,边说边送出。
走到廊边,无忧知趣回身,千万要管事留步才肯离去。管事拗不过才目送了无忧去了。
回字形的国舅府,走起来费时费力,好在无忧并不着急,慢慢想到,管事提起的这位三公子,细细捋顺他身份,虽然并不是长子,却是国舅夫人的独子。
本来一路想着就要出门,却听到那厢湖畔传来哭泣之声,听着稚嫩,想来是孩童的玩闹,继续向前,身后却传来奔跑的声音。
倾耳细听,是向自己身后过来的,回头看时已至切近。无忧分神将他们打量,是一群少年追着两个更加单薄的小孩子。
距离再近了一点儿,可以看到小男孩的双手,被麻绳结起,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嘴巴里堵着破布。另一边扶着他的是穿着更加破烂,年纪稍大一点的小姑娘,这哭声原是她的。
恃强凌弱的事,无忧一向讨厌,但这是发生在别人府中事,她不该管,只想让出路来。
抬头时,正对上那小姑娘一双求救的眼睛。然后是那个小男孩儿,有些痴痴傻傻的微弱眼神。
他这个样子像极了贤儿,无忧心上紧紧一缩,指尖都泛出痛来,让过一双小孩子,她立在了那些追过来的少年前面。
锦衣玉带打扮的狂妄野蛮公子,想来是国舅府的公子。
她立在原地不动,将他们隔开,这些少年们已经看出她的意思。一个大一点的少年将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伏在了一个略小一点的少年耳边,轻声道,“三弟,这丫头好像要管闲事,可看着又不像是咱们府里的。”
听清楚那个“三”字,无忧已经将他的身份猜到个大半。又想到刚刚国舅府中小厮提到的德胜轩心下有了主意。
飘飘然向他福身道,“三公子还有时间在这里做这些无用之事吗?”
那少年提起的目光已带怒气,再加一重困惑,“你一个无关之人何出此言?你我并未曾相识,你是谁啊?”
无忧闻言轻笑,“奴婢是谁?于公子来说并不重要,克德胜轩的瓷瓶还有没有得卖,就比这个重要多了,公子不该理这些小事的,明明有更重要的事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