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语半想了想,“对了,一会儿,他们也许会变着花地过来试探我的行踪,你去应门,如果听出是你,他们就会放心,因为他们现在还想不到小南会倒戈。”
芝儿顿了顿,“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无忧点头,才幽幽道,“昨天姑娘刚刚说起要取小厮衣服的事,今儿个蝶儿就被五姑娘逮了个正着,姑娘怎么确定这就不是因她告密而起的。奴婢总觉得这里面大有蹊跷。”
无忧在黑暗中叹气,“你想,大太太若是知道了那些,怎么肯让候爷放我出来。那样的理由也清楚明确,必会说我行为不端,女孩子家家就乱点鸳鸯谱,也许那处罚比眼下的这个还要更甚才是。”
过了一会儿,门上轻轻响起三下,无忧知道是小南约得了合周来知会自己,才起身出去,如一道魂魅绕过中庭,溜出门缝。
似乎身上从未有如此轻快的时刻,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一样,那样快跟着小南的脚脚步来到约得的地点。
这是从前她最喜欢的一棵树,可是现在这样看过去,只觉得在夜色之中,那枝条直直伸到天上去,有如群魔乱舞一般的瘆人。想来,从今而后在从这双眼睛望出的一切,再难见到美好。
夜深人静,春雨初停,以至子时,四下并无悬灯,这里是侯府最为僻静的所在。二月二十五日月色不明,无忧静静立在树下,寒而凛的夜风吹在她脸上,如薄刃刮过有些涩涩的疼。
她厌弃自己这样与人虚与委蛇,可又不能自救。现在,能帮她向倾染染传信的人也只有他。
自蝶儿被收押,她便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视蝶儿为亲人却送她入灭境,她真正过不去的是自己心上这关。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合周来了。
他轻轻举步,踏着月色而来,那道隐隐出现在眼前的身影俏丽,与梦中所忆殊无二致。
好近的距离,彼此呼吸相闻。
无忧努力平静心绪,回转身向他行礼。
“多谢公子深夜前来,无忧是在乞求公子的相助。”语音轻轻随风潜入夜色。
看她哀怜不胜,合周心中一动,原想那样走上去,握住她的手,可以隐约看到她在黑暗中低头,已经猜到她必是红了脸,这样求他,原让她尴尬,才止住心中的激动。
只是平声道,“小生能为姑娘做的,必当尽力而为。”
无忧蜷了蜷手心,才发现掌心全是汗水,“只因公子是在外围,他们应该还不确定我们的关系,所以想要向公子打听他们对蝶儿看管严密与否。”
黑暗之下感觉到,无忧望过来的目光,他稍有迷离,又恍然给风吹得清醒,“诚如姑娘所说,已经布了多重岗,听说大太太唆使侯爷从军营调了兵来,道理也全然周密,只为着不走漏风声,维护七姑娘名誉。”
无忧心中本来怕得紧,生怕他们布防严密,自己无缝可钻,但其实,早已知道会如此,不外是设下香饵钓金鳌。
她抬眼向他,“现在他们准备起来时间仓促,应该是我最好的机会吧!今日过后只恐再无方法扭转。”
合周听出她还是打算以身犯险去见蝶儿,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可。
无忧看不懂他的意思却没有急问,只是静静耐着等他续起下文,他一直是一个有办法的人。
他索性不再犹豫,直接说出办法来。“事已至此,姑娘再没有什么相瞒,可以直接去求侯爷。”
他说的风轻云淡,她听得心海潮声,她想他虽然聪明,可有些事还是不知。那是她心中不敢想起的痛,是她恨不得失忆的往事。现在说起,凭于夜色,才让人看不到脸上的凄然。她想自己是不必向他隐瞒这些的,遂道,“爹爹并不喜欢我,于他而言,我只是罪臣余孽之流与他走的是两条路,如今留在这里,已是他宽宥。”
她以为自己这样说出来会心痛到麻痹,其实也只是指尖微颤。这世上,原就没有吃不得的苦,耐不得的痛,原来真的是这样。
那是他知道的事,如何会不知,满门抄斩的蔡氏一族,举国轰动,况且,她已经在他心头开出一簇花来!
知她难过可却无言可慰,只是语气温和道,“侯爷虽然位尊,却不能左右皇上意志。他也许是真的有难处,况且虎犊不食子。”
他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被无忧出声打断,“如果,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会去求他。”
合周点点头,又想起,无忧可能看不到,才开口提醒道,“请姑娘务必要带上小南。”
无忧奇怪道,“现在就带小南过去,是不是太早了一些?”想了想又解释道,“其实,我想见蝶儿,并非只是单纯为了安慰她,只因小南善用鼻息嗅识酒种,这样能够查得鸣棋****烂醉的幽深所在,你知道他是个机警的人,这种事如同绝密。”
合周道,“那件衣服现在必然在侯爷手中,我想侯爷一定正放在案边发呆,说不定,还会拿出来质问姑娘,比如扔下来。那样,陪在姑娘身边的小南去拾起,一切可成。”无忧惊诧地看着眼前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早就知道一切忍不住道,“公子早已经看出我要让小南去嗅酒中种的办法了吗?”
合周声音轻细如流,“不是看出来的,是小南说的。”
她终究是糊涂了,都忘了是自己让小南去告诉他自己全部的想法。
她还是如此无力,曾以为至少可以握住一点点命运的旋转,往后也会向先时,在王府之中涉劫而过,甚至会越来越好。
可还是一样,还是一样,要拉住眼前人的手,像现在这样,乞求他的可怜,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是我糊涂了。”
他心微微有些发酸,“害怕了吗?面对着言辞与手段都这样狠厉的他们?”
她在黑暗之中摇摇头,“幸得公子相助才可以临危不惧,若不是有公子在身边相助,真的不晓得要如何见机行事,只恐早一头栽进他们的陷阱之中了。”她紧紧咬住下唇,她不怕死,亦不怕她们,她只害怕今后要一直向这样依赖于他,连她自己也被握进掌心,要是那样就再也无法望向那至尊的座位了,一眼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