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蝶儿一直是同大公主府上杂事房的婢子们呆在一起,来等无忧的。她聪明机灵,与那些婢子们相处的也还不错,又因着嘴甜,手上又很巧,也帮过几人婢子的忙,所以,时不时,还能为无忧打探出一些消息来。
无忧回身看了一会儿蝶儿跟弥姑姑指的人,去婢子们居住的地方歇息去的身影。才提步向书室中去,一边走一边想,如此空下来的时间,自己要做些什么呢,除了无用的羡慕之外。
之前的踢毽子仍然毫无建树,但此时并不能真的离开去练习。因为因梦成诗这种事,大公主还是第一次做,无忧还摸不到其中的规律,是以记着要小心谨慎。也就是说,即使这种情况下,看起来有了一点点的自由,但不允许她真的偏离这个书室之外,至少脚步不能走出去,而一梦至少会有半个时辰吧。也就是说,还是要找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没有什么准备,走了一路仍然想不出做什么,而且思绪似乎是那么轻易地想到了要入宫的事情上去了,慢慢联想起宫中种种,莫名悲伤。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还是习字,才能不胡思乱想。遂研了些墨。
多亏了书案上放的好字,分去了她几分注意力,又从死胡同中转了回来平复了下来。如同一场起死回生。她知道自己再不能闲下来,任那些可恶的胡思乱想将自己无情地淹没。
临了几帖字,抬眼看到桌上的屏风上的兰花。因着室中温暖,这样越时而放得轰轰烈烈。
将目光放落在上面太久,不觉间看进花间,叶瓣都变得模糊,心上的痛却在眼前清晰。
她想,她真该忘掉那些不快。起码暂时忘掉。又逼着自己只看这兰花。
然后,连自己都觉得是突发奇想,沾指入墨,在纸上画了起来。
手法有些别扭。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字帖什么的,向一边推推开。认真地去看兰花的形态。又想着,如果是开在冰天雪地之中会是怎样的情景。那样的白雪,那样的柔叶。
雪,啊,外面就有啊。
屋子里的熏笼蒸得太暖。冒着汗可想像不出那种情境。
四下里看了看,抿了抿唇,打定主意,慢慢点指,推开一点点窗,是刚刚能看到外面的一线白雪的程度,微微的寒风吹在脸上,呼出一点点热气能看到形态。似乎是真的能想像得出兰花开在雪地之间的妙态了。带得心境也变得澄平,如此美妙的心境是有多久不曾造访。
然后,动指,在宣纸上刷刷点点。
今天的兰花也是画得最好的。枝叶见柔也见硬骨。正在感慨,忽听有人在耳边说,“关上窗吧,一会儿兰花要受寒了。”
这几天,一直与这声音打过交道,是以,一听之下唬了一跳,扭头看到鸣棋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从窗中探进来,目光正落到她画兰花的小指上,一脸的感慨。看他这样,无忧才想起来,自己脸上的表情也肯定是一脸震惊,沉下气去,脸色才做得平常。起身向窗外行礼,“大世子金安。”
他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叫起。一副已经对无忧所画的兰花感兴趣的样子。
可是今天不容他继续感兴趣下去的原因早早就存在了。
只因今日不想理他,可以祭起大公主旗号。他抓不到她的毛病的。想到这里几乎是有些自顾自兴奋地同他说,“大公主在屏风后面就寝。请世子低声。”他留不下的,她赶走他,还不用失礼,这可能是唯一有可能的一次。
他旋身消失在窗前。无忧长长出了口气,合了窗,刚准备坐下压压惊。却发现他已经走了进来。
扶着太师的扶手,无忧略有些怔。
他坦荡一笑,“我来给娘亲送些五彩奇石。”
无忧信以为实恭敬去接。他忽然又收了手。
无忧疑问地看他。
他一脸凝神沉思的样子,道,“少了最重要的一块,一定是掉在来时的路上了。”然后,挑了挑眉,示意无忧跟他去寻。
他一动手就将桌子上的兰花抽了出来,拿到眼前仔细看了一遍,随便一折,塞进怀里。又看向无忧,“有了这东西在手,你要相信我是丢了最重要的一块了吧。”
无忧垂着头,没有动。这种是一点儿也不高明的骗术。不对,根本不是什么骗术而是胁迫。
但仔细想想,此时大公主就在里面,若是纠缠反而会惹出乱子。
还是跟了出来,跟着他走了一会儿。他终于停下身来,道,“你觉得,你能从这里得到什么。”
无忧并不诧异他会有此一问,“大公主殿下曾说做书法如修行,来王府亦同一场修行,奴婢无它求,唯只修个清心。”
无忧这样的回答应该并不能挑出什么纰漏,鸣棋却并不买帐,“这位公主殿下,可不是什么信重天下的人。昨天,我也问过另一个人同样的问题,所以这样问你,也并非有所针对。这只是谈心。只因想从这府中拿走什么的人太多了,可是真正能得到的又太少了。你能明白吗,我是在担心。”
无忧的回答干净利落,“无忧当然也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想要讨大公主的喜欢。讨这世上得喜欢我的人的喜欢。”
他只是看着无忧,脸上的神情含了远日,熠熠生辉起来,“当你希求非分,一定要小心谨慎。尤其是在还找不到途径投身其中时。有些事并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别到时候后悔。”
空中翔过的飞鸟牵了一点无忧的神思,垂头次看向鸣棋时,没有半分失礼道,“无忧多谢世子教诲。无忧自知道福缘浅薄,并不敢贪求过甚。大公主福慧双修,无忧能看向大公主就已是三生有幸。在这世上谁还能说无忧命薄呢,不是有很多人,想要踏入王府,却不得通路么。”
无忧不会被他激怒。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除了这条路,她能走的还有什么。似乎是想不出了呢。
她的态度同之前如出一辙的平静。
鸣棋哼了一声,转身去了。无忧就着他的背影依然福礼。心里涌起奇妙的想法,他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骗走她的画。那兰花,她从来没有画得这么好过。有一点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