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相顾无言，屋里只剩下小声的啜泣声。

落辰从我面前走过，递给我一个眼神，向门外看了一眼，我知道她是想让老张头夫妻俩可以单独相处一会，我跟着她走到屋外，顺手将大门带上。

外面一片寂静，天上也只挂着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微弱的星光洒在院子里。

我和落辰并肩站在屋檐下，落辰从出来以后一直都没有说话，我情绪也不高，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前方。

夜渐渐深了，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是夜里的温度还是比较低的。一阵凉风吹过，落辰双手环抱在胸前，双手交叉捂住自己的肩膀。

我暗骂自己没眼力，都没注意到落辰应该是感觉到凉了，我本想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落辰披上，可是出门的时候我也没穿外套，身上就一件下午去参加婚礼换上的黑衬衫。

我倒并不是说自己不愿意脱，可是我要是脱了衬衫，我自己就光着上半身了。

犹豫了一会，我脑海里冒出一个注意。我慢慢靠近落辰，缓缓伸出左手，从落辰身后环绕过去，手掌停在落辰左边的肩膀上面。可是我不敢将手掌放下去，我怕自己太冒失了，会惹得落辰不高兴。

就这样，我的手一直悬在那里，既不想收回来，也不敢放下去。没想到的事，落辰既然主动伸出手，将我的手掌拉住，然后放在她的肩膀上，原来她早就发觉我的小动作了。

手掌勐然搭在落辰的肩上，我手臂的肌肉立刻变得僵硬，不敢有任何的动作。我和落辰虽然已经认识这么长时间，但是我一直都不敢有任何过分亲近的动作，因为落辰清冷的性格原因，更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谈过女朋友，自己也没什么经验。

落辰还是没有说话，彷佛现在我搂住肩膀的人不是她一样。过了几分钟之后，我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一个女孩子都能这么坦然，我倒扭扭捏捏，像个小姑娘似的。

慢慢的，我的手才松弛了一些，也敢稍微用点力了。我慢慢将落辰往我的方向搂过来，落辰顺势靠在我的怀里，头倚在我的肩膀上。

隔着这么近，我可以清楚地闻到她长发散发着好闻的香味，澹澹的，但是却让我感到沁人心脾，舒服极了。

我忍不住偷偷深吸了两口，落辰被我的模样逗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我们进去吧，他们要说的话应该也说的差不多了。”正在我陶醉在这样的氛围下时，落辰抬起头，轻轻将被风吹乱的一缕长发拨到耳后。

我依依不舍的将手臂收了回来，转身敲了两下门，提醒里面的人我们要进来了。

屋里，老张头还站在素梅的面前，看样子，从我们出去到现在，他都没有挪过位置。

两个人都止住了泪水，平静地看着对方，就连我们推门进来，两人也没有转过头看我们一眼。

“时间快到了。”落辰提醒道。

“这么快吗？”老张头十分不舍。

“水哥，能最后见你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走以后，你一定要保重身体，知道吗？”素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张头一个人不能照顾自己。

“你都不在了，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些吗？”老张头苦笑着摇头。

“不，就因为我不在你身边了，你才更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这样我也会走的安心一些。”素梅哭出声来。

“好了，就快十点了，十点以后，地府鬼差就会出来巡游，我们必须赶在十点之前将你送走。要是耽误了时间，被巡游鬼差抓住了，到时候恐怕就麻烦了。”落辰再次打断两人。

两人都不舍地看着对方，毕竟这可能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过了今晚，两人将永远的阴阳两隔，天人永别了。

良久，老张头深深埋下了头，似的不忍亲眼看到分别的这一幕。

落辰微叹一声气，然后看了一眼素梅，素梅也看着落辰，含泪点了点头，好像是说她已经准备好了。

落辰掏出一张灵符，默念了几句口诀，然后将灵符朝素梅额头的位置贴去。之前老张头想要伸手抱住素梅的时候抱了个空，可是落辰的灵符却直接贴到了素梅的头上。

灵符贴住以后，素梅发出痛苦的叫声。老张头听见素梅的叫声，心中不忍，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想要减轻素梅的痛苦，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手足无措，只能双手紧握，指甲都掐到了肉里，将手掌都划破了，鲜血顺着手掌落到地上。

条台上，香炉里的香早已经熄灭了，落辰重新点燃一根，然后将香炉放到素梅面前的地上。落辰后退一步，左手平端在胸前掐兰花指，右手手肘立在左手指上一寸，掐剑诀指，口中念叨：“地府大开，冥路已现，度尔孤魂，六道轮转，此生已了，来世待放，去。”

落辰每念一句，素梅的阴魂就变的澹一些，痛苦的叫声也会小一些，但是我们都听得出来，素梅的不舍之情却更加一分。

终于，在老张头的痛哭声中，素梅的阴魂彻底消失了，只留下那一套衣服还挂在墙上。

老张头悲伤不已，颤巍巍地走上前去，想要取下那套衣服，可是他的手刚触碰到衣服，衣服像是腐化了一样，稀稀疏疏掉落下来，地上很快就铺满了一层粉末。

老张头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整个人像是一座凋塑。我于心不忍，走到老张头身后，将他的僵立手放下来，说：“节哀顺变，她陪了你这么多年，在走之前还能再见你最后一面，对她来说也是余愿已了。”

老张头没理会我的话，依旧沉浸在痛失爱妻的悲伤之中。

我看着落辰，知道这个时候提出请老张头给张芳治病的要求肯定不合适，那样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所以心里觉得有些无奈。

落辰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转身向门外走去，我看见老张头任然没有任何反应，只好跟着落辰向外走。

跨出大门，我回身准备将大门带上，老张头沉声说：“明天一早，你带你的那位朋友过来。我虽然在素梅的陵前发过誓，这辈子不再给别人看病，但是这位姑娘能让我再见素梅一面，还出手帮忙超度了素梅的亡魂，我想这一次，素梅应该不会怪我，也算是我还你们一个恩情。”

“谢谢。”张芳的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我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可以落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落辰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因为夜深了，路上漆黑一片，又没有路灯，我只好拿出手机来照亮，两人一路无话。

快走到牛老爹家时，落辰突然停住了脚步，我一个没注意，差点撞到了她身上。

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紧走到落辰身前，张开手臂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周。

“你干嘛呢？”落辰奇怪地看着我。

“啊？不是，我以为有危险呢，我要保护你啊。”我看见落辰的眼神，就知道我误会了。

“傻瓜，哪有什么危险，再说了，有危险的话，你能保护我吗？”落辰俏皮地说。

我脸一红，还好现在是夜里，她看不见。的确，不说落辰本来就是阴阳师，就算是光凭拳脚功夫，一般人也进不了她的身，哪里需要来我来保护她。

可是，我还是很认真地对她说：“因为我是男人，男人就应该保护女人，你要是有危险，我就算拼着了条命也要护你周全。”

落辰有些感动，但随后就恢复冷冰冰的脸色：“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暂时不会接受你，你也别问我原因。如果你遇到了合适的女孩，我希望你可以抓住机会，别为了我耽误了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落辰今天的拒绝，让我一下子勇敢了起来，我直视着她的双眼，说：“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那我今天就鼓起勇气告诉你，落辰，我喜欢你，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开始默默地喜欢你。但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向你告白，因为我觉得我太普通，太平凡，就像这路边的一株小草一样，丢在人堆里就会被淹没，而你是那么的美丽，对我来说你是那么的完美，完美到我觉得我和你一比，就像是我这株野草旁边突然开出一朵让人惊艳的鲜花一样。但是通过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种种事情，特别是上次你受了伤，我才确定，不管你是多么的优秀，我都想慢慢随着你的脚步向前追赶，慢慢缩小我们之间的距离，直到我可以保护你，不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任何危险。”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平时藏在心里的话，今天一下子全都说了出来，说出来以后，心里却变得忐忑起来，一方面是将埋藏已久的话吐露出来，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另一方面，我又怕我太唐突了，会惹落辰不高兴，那样我们以后相处起来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了，两个人的关系肯定会很尴尬。我甚至担心，以落辰的性格，她会一走了之，从此在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