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头刺进秦慕琰的手臂里,他低咒一声,却是根本提不起力气来挣扎,手臂被霍延牢牢按住,直到那护士给他打完了一针,抬起眼来却被秦慕琰眼里的冷冽吓的向后退了一步,一脸尴尬的看看他,再又看看面色严肃的霍延:"霍院长..."
"出去吧,他这是跟我急呢,没你事。"霍延淡淡的说了一句,便直接将气的脸上发青的秦慕琰给按着平躺了回去,然后将被子给他盖好:"你今天还得再观察一天,明天晚上会把导尿管拔掉,到时候我再看看你能不能下床自己去卫生间,当然,这一个星期之内,除了病房里的卫生间之外,你没有其他多余的活动范围。"
秦慕琰本来就没力气,这会儿被硬生生的打了一针速效镇定剂,更是没法动弹,只在药效上来之前,无奈道:"算你狠!"
霍延笑了一下:"镇定剂那完意儿也不能多打,你最好自己控制一点,别拿自己身体过不去,啊。"
秦慕琰闭了闭眼,低声道:"你去市中心医院帮我找个人。"
霍延挑眉:"什么人?"
"顾雨霏。"秦慕琰的意识渐渐模糊,却在昏睡之前,不放心的交代。
霍延是秦慕琰的发小,自小在Y市相识,虽然听过顾南希的大名,但却一直没什么机会见面,一听他是要找顾南希的妹妹,当即想起秦慕琰两年多之前的那场婚礼。
当时霍延虽然忙,但也去参加了那婚礼,知道顾雨霏就是秦慕琰当时娶的那位大着肚子里的女人。
加上他刚刚说的孩子名叫秦尔卿...
霍延心下算是有了几分了然。
翌日,护士给秦慕琰拔了导尿管,建议他起床自己上一次厕所,待秦慕琰忍着疼一步一步从卫生间勉强走回到病床边,终于坐下去吐了一口气时,霍延坐在一旁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忧虑。
"市中心医院那边,我去过了。"霍延说道。
秦慕琰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没有多少体力,早上醒来后吃了些药,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一直到现在。
听见霍延这样说,他转过苍白的脸,目色沉静的看着他:"找到人了没有?"
霍延却是抿唇不语,只是看看他:"你当时在警局出来后,我刚找到你,你就倒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不要命。"
秦慕琰拢眉:"说重点。"
霍延看了看他,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只是看了一会儿,终究也是没说什么,拿出一份A4大小的东西递了过去。
秦慕琰接过,看见上边病危通知书几个大字,再又瞥见名字是秦尔卿的那一瞬,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本就苍白的脸上瞬间更是毫无血色。
"我在国内虽然熟识的医生不少,不过G市中心医院那边,还真的没有几个太过相熟的。我去找了,问遍了人,都只说不知道顾雨霏去了哪里,后来有一位姓林的医生知道我是你的朋友,最开始对我的态度有些冷,之后甩给我这份东西,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老秦,这孩子是你的女儿?"霍延低问。
秦慕琰的视线却将那张病危通知书上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包括这病危通知书上边写明的时间。
四天前...
纂在那些A4纸上的手渐渐收紧,秦慕琰缓缓放下手里的病危通知书,闭了闭眼,沉声道:"霍延,你要是我兄弟,就让我出院。"
霍延冷眼看他:"你现在不能出院,老秦,已经是四天前的事情了,你现在就算是拼了命想要去见这个孩子也已经晚了,我看过这病危通知书和上边所写的孩子的情况和症状,恐怕..."
秦慕琰却是将那份病危通知书紧紧纂在手里,声音暗哑:"如果卿卿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怕自己在你这医院里也他妈没法喘气儿,我得去找她。"
说着,秦慕琰勉强站起身,刚挪动了一下脚步,腹部刀口那钻心的疼便让他眉头一皱,却是忍了忍,坚持要朝病房门口的方向走去。
三十一年。
他秦慕琰活了三十一年,这半辈子都没有这样无力而挫败过。
即使是当年面对季莘瑶与顾南希的婚姻,即使面对着许多他明明可以狠也心来去阻止却终究也敌不过良心而放弃的事,那只是妥协,只是放弃,而现在,他才知道什么叫无力。
霍延这回没有再坚持阻止他,只是看着他艰难的移动着脚步,每一步,走的那么艰辛,脸上煞白一片,病服下的身体已经在几日来的折磨中瘦了一圈,他蹙眉,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秦慕琰那不同于往常的神态,竟让他一时无法开口。
这十一年里的所有情景在眼前不停的划过,从相识之初到亲密相伴,到他的冷漠以对再到他和大着肚子的她在婚礼上悄然的对峙,一直到...卿卿小小的身子钻在他的怀里用着软软的声音粘呼呼的叫着爸爸...爸爸...
心口锥心刺骨的痛将腹部刀口的疼痛掩盖的彻底,秦慕琰脸色死白,苍白的唇紧抿,终于走到病房门口,抬起手握住门的把手,将门拽了开。
"老秦!"
本来霍延在考虑现在这种情况下究竟要怎样才能把秦慕琰这个不要命的牛脾气给拦下,结果秦慕琰刚迈出病房的门一步,便似是终于因为体力完全不支而陡然跪了下去。
霍延大步上前想要把他扶起来,结果秦慕琰自己直接靠在冰冷的墙边,手里依然是紧握着的那份病危通知书,闭着眼靠在墙边不动,握在纸上的骨节却是泛着可怖的青白。
当秦慕琰终于赶到中心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他在霍延手里拿到那份病危通知单后的第五天。
期间他给顾南希打过电话,直到顾南希来看他,才知道秦慕琰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顾南希将情况说了一下,但唯一的结果是,顾雨霏瞒着所有人,离开了G市,甚至直接递交了顾氏的辞职申请,之后再也没人见过她。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任性。
顾南希甚至查过顾雨霏的银行卡使用记录和出入境记录,但是她离开的时候将一切都做的太过天衣无缝,在她离开的当天她已经将自己卡里的部分钱款转移了,没人知道她现在究竟用的是什么银行卡,当然也不好查。而显然,除了林启凡和林启城兄弟二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也没人知道卿卿的尸体被葬在哪里。
因为顾南希知道雨霏是伤透了心,对顾家,对秦慕琰,对孩子的死,伤透了心,所以才会一夜之间崩溃的这样彻底,以着永远在他们眼前消失的方式来报复她曾所有遭遇过的不公平的一切。
因为理解,所以当他实在无法查到时,便不再继续强求,而是安抚顾家人,让他们给她时间。
当顾南希提到卿卿的死亡证明时,秦慕琰平静的有些可怕。
顾南希说,或许应该给雨霏一些时间,让她平复,即使他现在已经知道秦慕琰在孩子临死前都没去看孩子一眼的原因,却也终究还是告诉秦慕琰,事情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说什么都没有用,这场爱情的拉剧战在卿卿的死亡证明被送到手里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的停止了。
顾南希让秦慕琰好好养伤,说以雨霏的个性,即使是想要与顾家甚至所有人断绝联系,也绝对不会伤害她自己,让他别太担心,时间慢慢的会平复一切。
秦慕琰了解顾南希,十几年的兄弟,他自然感觉得出来,自己这两年以来对顾雨霏所做的种种,在顾南希这个为人兄长的眼里,即使是有些理解的成分,但最终也还是支持妹妹这所谓的快刀斩乱麻。
顾南希对他有所隐瞒,秦慕琰知道。
当秦慕琰赶到市中心医院时,在诺大满是消毒水味儿的走廊里快步前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无法进入耳里,问及护士,果然如霍延所说,每一个护士都是一脸茫然的对顾雨霏母女的行踪全然不知,而对于卿卿,她们的答案要么就是不清楚,要么就是不知道,甚至连孩子究竟被送去了哪家殡仪馆葬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秦先生,卿卿小朋友之前住过的ICU就是这间,不过现在里边住的是其他病人,您不能进去。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一个护士勉强的把他带到之前卿卿住过的ICU外边,指了指眼前的窗子,然后有些忐忑的看看他,转身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站在ICU的门外,秦慕琰的目光直视着那里边沉睡着的病人,仿佛能看见不久之前,卿卿小小的身体就躺在那里面。
他顿了顿,硬生生的别开脸,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脚下的速度根本不该是他一个腹部伤口还未拆线的人该有的速度,可却终究是停不下来,直接推开一间医生办公室的门。
"从这张CT图像上来看,你父亲的脑部..."
林启城的办公桌对面正坐着一位患者家属,手里高高举着一张CT图,办公室的门被人陡然用力推开,惊的那个患者家属一脸诧异的朝门口看去。
林启城亦是回头,看见秦慕琰的刹那,先是眼角微动,像是才想起来之前在儿童乐园曾见过他,那个被警局的人带走的秦慕琰。
"你就是林启凡的堂弟?我女儿秦尔卿的主治医生?"秦慕琰推开门走了进去,仿佛完全没有看见那个患者家属,目色微凉。
林启城只看了他一眼,便放下手中的CT,对眼前的患者家属轻声说:"不好意思,我这边有些事情,你先去你父亲的病房等一等,我过一会儿再叫你过来和你说你父亲的事。"
那患者家属是个二十几岁的女人,有些愣愣的看着那边脸色虽苍白,但却帅的让人移不开眼的突然闯进来的男人,直到听见林启城说的话,才又转回头,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哦,好的,谢谢林医生。"
之后那家属便忙站起身,走过秦慕琰身边时还偷偷瞄了他一下,但又因为忧心父亲的病情,而匆匆走出了办公室。
秦慕琰始终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林启城将手中的CT图放好,转头看了他一眼:"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