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将烟蒂在办公桌一角的烟灰缸里按熄,"嘶——"的一声烟头熄灭的声音,在偌大而宽敞干净的办公室里仿佛带着诡异的回响,引的她莫名的觉得有些寒颤。
她顿了顿,便接着说:"我的一个朋友,就是上一次在伊休斯意大利餐厅门外你也见过的那个带眼镜的女孩儿,她家就在北街十八路那条街上,而那里的拆迁令是一周前才忽然下达,仅仅一周的时间就让他们所有人搬离。她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很疑惑,那条街按理来说,是可以被修建为国家五A级景区的好地方,而且从其清末时期延续下来的房屋建筑风格及特色来看,只要好好装点一番,足可以与六大古镇齐名,现在G市的繁荣程度,若再加上旅游开发的项目,不是对G市有更好的提升?顾氏在G市的地位非同凡响,将那里开发成旅游区不行吗?即使是想要赚钱,又为什么一定要将那里拆除?伤了在那里土生土长的老一辈人的心,也破坏了那么一个清末时期传下来的好地方。"
顾南希放下杵在眉间的手,双臂曲起,随意的搭放在桌上,一手拿过她手边的文件夹,另一手将朝向他那一边的电脑屏幕推转过来。
季莘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转过来的电脑屏幕,当看见里边的新闻标题与照片时,脸色一变。
"这篇报道和目击者拍下的所有照片都已经被建设局高价买断,难怪你做为一个媒体人也未收到任何消息。"他声色寡淡。
季莘瑶秀眉微蹙,看着电脑屏幕里那几张照片:"这是北街十八路的事故现场?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一个小时前。"他神色淡冷,似是疲惫到了极点,颀长的身子沉沉的陷在大班椅中,眼底讳深。
"送去医院了没有?抢救了吗?都还活着?"
他静默的看着她眼中的着紧,直到她将视线从屏幕的照片上转回向他时,紧抿的薄唇才微动:"这两人当时反抗的动作太激烈,七十老太为救自己的老伴和那只猫而直接撞到铲车,当场身亡,她的老伴在之后的十分钟突发心肌梗塞,送到医院后也被直接宣告死亡。"
"太过份了!"季莘瑶募地低下头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你要做什么?"
"打电话!我要给市督办打电话!到底是建设局的问题还是国土资源局的纰漏!再或者是要买那块地的建筑商见钱眼开连老人以死相逼都不顾!我要找人查清楚!"
"举报到最后,还不是举报到我身上?"
季莘瑶翻看电话薄的动作停下,抬眼惊愕的看看他。
她放下手机:"那你...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事情的经过的我已经知道了。"顾南希墨色的眸子淡淡的落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下,继而沉声道:"我自有分寸,尽量找一个比较中衡的方法解决这件事。"
"中衡的方法?解决?"季莘瑶忽然就笑了:"无非就是给那两位老人的家人一些钱打发了事,是不是?"
他抿唇不语。
她立时瞪着他:"我就知道,我真没想到你顾南希也是这种人!"
她义愤填膺,他凝眸淡看着她,不恼不怒。
"我说对了是吗?你顾南希在商界风生云起的混了这么多年,就只会用这一种方式解决吗?!只会用钱吗?!"
他眉心一结:"季莘瑶,你对我们地产圈人的芥蒂和误会大到超乎寻常。"
"废话!你们干的都不是人事!我哪有什么误会!"季莘瑶是真火了:"有本事让建设局那帮王八蛋把这些照片都公开出来,让大众评评看,把那些照片买断在手里做什么?有胆子害人就有胆子担着呀!钱多了不起是不是?!"
他眸色渐深,却是薄唇抿成一条线,看着她气的小脸通红张口闭口都是痛恨,忽地冷笑:"看样子你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发泄。"
她呼吸一滞,理智重回大脑,意会到自己刚刚究竟都说了什么,顿时脸色青了青,咬住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才放低了声音:"我不是别的意思,只是他们这样草菅人命,就算人不是他们杀的,但也是被他们逼到自杀,现在国内已经有多少例因为拆迁而自杀自焚的案子了,他们这样做,是根本没考虑到你这个投资方,一旦出了事情,第一个要担责任的必然是你!"
顾南希轻笑:"刚才还把我骂的狗血淋头,现在就开始对我将心比心了?"
他挑起疏朗的眉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脸上的一阵青一阵白。
季莘瑶撇撇嘴,低下头不吭声。
"你来找我还有什么事?"他问。
她依然低着头,还是不吭声。
他眯眸:"季莘瑶,不要告诉我,你这是在生气?"
募地,她僵了僵,不情愿的抬起头来,眼神不怎么善意的瞪着他:"对!"
他只觉得有些好笑:"你在气什么?"
"面对两个老人的生命,你居然只想用钱来打发!"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启口:"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向大众公开事实的真相?让大家对公司对ZF从上到下各个阶层产生强烈的不信任,造成轰动?现在的社会现象你难道不懂?这一切都是共通的!我所处的这个位置,在考虑事情的时候,并不仅仅只能意气用事,善良与正直的品质谁都有,但你要看清楚眼下面对的是什么事情?"
"那就不能有其他方式吗?刚刚出去的那位建设局的王副局就是这次的受贿对像是吧?他收了建造商的钱,到国土局找关系批了土地买卖及使用文案是不是?是他给了那些奸商权利是不是?"
他不语,却是默认。
季莘瑶深呼吸一口气:"既然你明知道这一切,那你为什么不找人办了他?这种人渣你还留着他在手下做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是你拖关系给提拔上去的!"
顾南希双臂随意的放在办公桌上,双手交握,淡看着眼前的小女人,轻笑:"知道为什么我们顾家曾有军衔最后却放弃为国家效力,改为从商吗?有那么多人弃政下海从商,宁可不要那些权利只要那些臭钱活的潇洒,谁不知道,权才是至上之利,可又有太多人放弃,知道是什么吗?"
她一怵,机械的回答:"因为太敏感,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
"这只是其一。"听见她的答案,他眼中笑意渐深:"我给你举一个例子,清代的乾隆帝手下第一大贪官是谁?"
"和!"季莘瑶想也不想的便直接脱口而出。
他笑:"对,是和,你既然从事新闻业,想必在大学时也能涉及过中文系,那么无论是在正史还是野史中,都曾很明显的表明过,乾隆知道和在贪,可他从来都没有动过和,这又是什么?"
她语涩,动了动嘴,却竟一时接不上话。
"当然,王副局这件事该处理是要处理,但并非如你所想,曝光,罢免,剥夺终身政治权,坐牢或是枪毙,这些都是你们眼中对恶人的处置方式。"他微微一笑:"水至清则无鱼,虽不能惩的太过,但也不能罚的太轻。我当然要给无辜的人一个公道,可事情的发展与方向包括进度,如若不拿捏的好,便是给自己乃至G市上下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对顾氏更是毁灭性的打击。我需要找准时机,而非意气用事,懂吗?"
"我不是没有考虑这些问题,我只是刚刚听你说要用钱来打发,就一时有些激动,可能话说的有些过..."季莘瑶的声音放低。
顾南希只是弯了弯唇角:"很多事情我不是看不见听不见,只不过解决问题需要时间,想要处事果断也不能太贸然,因为有很多人或事会牵连太多方面,就如一盘围棋,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我所处的位置每一天都像是在下棋,一招一式都不能疏忽。"
她点点头:"抱歉,我刚刚冲动了。"
"这不就是你的本性?明明就是一只刺猬,偏要把刺都藏起来,平时温顺的像只猫一样,一旦遇事马上就会亮出那一身的刺,出其不备的扎伤人。"
季莘瑶抽了抽嘴角:"顾总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
他只是笑,沉默的笑看了她一会儿,才抬眸看着她杵在办公桌前一脸拘谨的模样:"至于我说用钱来打发的事,事出后不到半个小时,那两位老人的儿女就赶了过去,他们不要求偿命,只要求赔钱,既然他们自己要钱,我当然愿意将事情向最简单的方向去处理。"
季莘瑶哑然,张大了嘴:"这什么儿女啊?!"
"想必,早就认为老人是他们的负担,不愿照顾,现在出了这种事,顺便要大捞一笔。"他冷笑。
妈的...
季莘瑶悄悄的以口型骂了句脏话,顾南希却是看到了,挑眉笑看着她那又气又替那两位老人可悲的表情。
"现在说吧,找我还有什么事?"他将一直陷在大班椅中的身体坐起,抬起左手随意的捏了捏右肩,歪着头就那么睨着她。
她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既然那边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一切语言从简。"
他略点了一下头。
"是这样,就是我进来时和你说的那些,我朋友的父母也是不舍得那里的房子。现在撇去这些不说,我们单单说那条胡同里的建筑风格,如果加以翻修改进,可以是一处非常好的景点不是吗?用来投资旅游业不是更赚吗?我来找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没有其他的事了。"
"你来找我,就只是因为这件事?"他看着她。
季莘瑶疑惑:"不然还能有什么事?"
他勾了勾唇:"妈没有给你打电话?"
"打电话?她有我的号码吗?"
他没回答,仅是眉宇轻扬,单手托着下巴,就那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就没有一件能让人看的顺眼的衣服?每一天都穿这么老旧古板的颜色。"
季莘瑶不解的瞪着他:"这又跟我穿的衣服有什么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