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他是喝的多了胃里难受,或者是头疼的难受,就趁着他靠在那里不动的时候,一个人跑去附近的药店买了一些能缓解酒后不适的药回来,手里还端了一杯刚刚跟药店的人要来的水。
"是不是头疼?还是胃不舒服?"她将手里的水杯递到他面前,又将药递到他嘴边:"把这个喝掉,一会儿就能好一些了。"
"没事,我难受不是因为喝酒。"秦慕琰似乎还是清醒的,只是有一点点醉意,他靠在这里也不是因为走不动了,他只是忽然间浑身都弥漫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感伤。
这不是这近两年来顾雨霏所认识的秦慕琰,这近两年来,虽然不能说是风风雨雨都看着他走过了,但她至少了解他的性子,知道他不是这么容易会伤感的人。
可他现在就是这样靠在这里,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那你是哪里不舒服?"他说他难受不是因为喝酒,也就是说他真的不舒服,顾雨霏一脸担忧的站在他身旁,抬起白净的手放到他额头上,之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嗯,没发烧,听声音也不像是感冒了。
"心里难受。"秦慕琰扯了扯自己衬衫的领口,似是有些烦躁,单手握成拳,眉心微微的蹙着:"因为还年轻,因为羽翼未彻底丰满,所以有些事情总会受限制,我以为再等个一两年就好了,可她却根本没有等我,她走了,半年来渺无音讯,走的真的太彻底..."
"也许离开那里,她反而会更开心。"他仰起头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她才十七岁,身边没有长辈照顾,又带着一个十六岁的弟弟,她要怎么生活?要怎么活下去..."
顾雨霏有些听不懂他的这番自言自语,只是安静的陪在他身边,疑惑的看着他紧皱的眉头。
在她的印象里,秦慕琰很喜欢笑,不仅仅是她常常被他惹的笑的肚子痛,就连他公司里那些下属女职员也常常被他逗的捧腹笑个不停,他认真严肃的时候是真的让人望而生畏,但他心情好的时候,完全没有一丁点身为秦氏副总裁的架子。
无论是再艰难再棘手的事情,他都不会这样皱起眉头。
可现在,他是在说什么呢?又是在为谁将好看的眉宇皱成了这样?
依稀记得春节之前的那两个月,他回国了一次,听说秦家在Y市,秦慕琰的父亲秦建国是秦氏的董事长兼总裁,虽然完整的大权还没有落在秦慕琰自己的手里,但整个秦氏都已经完全由秦慕琰负责,这是秦家在他满十八周岁后就开始给他的一个完整的独立的历练,他也做的很好,接手秦氏的这三年多以来,他所走的第一步都比他父亲更英明睿智,且在公司管理上,很少会冲动。
他几乎每年春节的时候都会被父亲叫回国,而今年他从中国回到美国后,有那么半个月一直精神状态不太好,问了他的秘书,才知道那阵子秦慕琰常常食不下咽,整个人瘦了一圈,后来有一个星期他又匆匆赶回中国,但一个星期后他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忽然变的沉默寡言,有两个月的时间里,脾气变的莫名的暴躁。
后来才渐渐又恢复回原状,没有人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敏感与顾雨霏,虽然能感觉得到他似乎是浑身充满了一种无力感和不甘,但每每她小心的问他春节回家时候开心不开心的时候,他总会避开这个话题,神色变的异常冰冷。
从那之后她就知道,这一年的春节,对秦慕琰来说是一个敏感的话题,谁提起来,他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所以渐渐的没有人再提及。
事情已经过去了半年,连顾雨霏都快要忘记了。
可他忽然间这样伤感的靠在这里,身上的酒气里都蔓延着一种心痛,她站在他旁边,静静的看着他。
"这个她..."顾雨霏小心的开口,看着他的表情,轻声问:"是谁啊?"
虽然她还没满二十岁,但女人的直觉敏锐,第六感太强,下意识觉得这个"她"应该是个女人,于是终于试探的问出了口。
那一天的秦慕琰不知道是因为喝的太多,还是忽然间没打算再隐瞒什么,他刚开始没有回答,只是沉静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许久,才吐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想要保护的人。"
顾雨霏的表情渐渐僵住:"是个女孩儿?"
他点了一下头:"对,一个女孩儿,比你小两岁,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年,我才八岁。她算是我们秦家的邻居,但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弱小和孤立无援都不是她想要的,但命运偏偏给了她太多的不公平,也许每个男人都有一种天生的同情心和想要保护弱小的心里,我曾经以为我对她也是这种单纯的同情,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种在乎已经超越了我所预料的感情。"
"如果不是我父母不喜欢我搀和别人家的事情,更不想惹祸上身,所以强令限制我的行动,我早就带她离开了。在我十六岁被父母送来美国之前,我曾发誓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不会再被父母限制的时候,一定要将她从那个家里救出来,我那时候离开之前,让她等我回来,她那时候瘦瘦小小的站在院子里,似乎不懂我的话,她有点怕我,有点讨厌我,也许那时候她一定是在希望我永远都不要回去了。"
"可我却想着,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一定将她接出来。"
"也许是我始终都太自信了,以为她永远会在那个院子里乖乖的受人欺凌,等着我的解救,却忘记她骨子里的那些倔强和自尊。我看着她被欺负了十几年,终于她反抗了,可结果是...她消失在所有人面前,包括我,竟然也找不到她..."
"她就这么走了,我甚至连她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秦慕琰一边说着,一边自嘲的冷笑。
顾雨霏那时候站在他身边,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隐约听见他站在那里说:"她叫季莘瑶,上学的时候我总是故意把她名字里的莘字念成'深';,她就总是气的拿着作业本砸我,说那是多音字,那个字念'心';!"
"的确,的确是应该念'心';,她确实是我心里的季莘瑶,就在这里。"他抬起手,指着他自己的心口,转身来看着沉默无言的顾雨霏,冷笑着说:"可是我把她弄丢了,我就晚了一步,我赶回去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她没有等我!我该怎么做?这么久以来我派了那么多的人手帮我去查,可就是找不到她的人!你说,她还活着吗?"
"她一定还活着的,对不对?这十多年她都勇敢的坚持过来了,她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活不下去,她虽然很瘦很小看起来很需要人的保护,其实她比谁都聪明,她一定活着,我一定可以找到她的,一定..."他盯着顾雨霏,嘴角挂着笑,不停的念叨。
一阵风吹过,他身上的酒气蔓延在她鼻间,顾雨霏的手忽然间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只是看着他,嗓子里异常的干涩。
从那以后顾雨霏很少再主动与他接近,连秦慕琰都发觉身边少了一个人,甚至公司里的秘书助理们有时候也会调侃一句,问怎么顾小姐最近都不常来看他了,还问是不是把人家小美女给惹生气了。
秦慕琰当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因为那阵子正是忙碌的时期,便只给顾雨霏打了个电话问问她最近的状况,听她在电话里的口气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情绪,而且他分明也确实没有惹着她。
不过他知道顾雨霏毕竟是来美国要跟着顾南希一起掌管顾氏的,那段时间顾南希也常会将一些重点工作交给顾雨霏,想要好好锻炼她。
得知顾雨霏是在顾氏忙着,秦慕琰也就没多想。
或许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浪荡不羁的年纪,秦慕琰的性子更是那种完全不受人拘束的洒脱公子哥一样,加之外型出众,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有所做为,倾慕他的女孩子不在少数。
虽然他心里有那么一抹始终惦念的白月光,但对主动送上门的美女们基本上也是来者不拒,要么逢场做戏,要么假戏真做,虽然没有动情,但秦慕琰当时在波士顿是出了名的风流,这也是人人知道的事情。
顾雨霏在顾氏接受正式的培训,她结合了秦慕琰与顾南希两种性格的人的一些外交与经商手段,还有金融管理的一些经验,总结出了一套集合了他们二人优点的许多策略。
顾南希对她的表现很欣慰,渐渐的将公司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一交给她。
他看得出来,前边这两年里,顾雨霏跟在秦慕琰身边也学到不少,只是秦慕琰的在女孩子面前不够严肃,如果一直这样让他们相处下去,恐怕日后会出什么乱子。
最近顾雨霏安安静静的呆在顾氏,不再往秦慕琰那里跑,倒是让顾南希觉得有几分奇怪,随便问了她几句,她只说是来美国两年了,该学的该做的也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庸庸碌碌的跟着人家混下去,这样不好。
顾南希也不知是相信她的解释还是不相信,他当时只是看着她,像是看穿了她什么,半晌道:"如果喜欢一个人,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或者要用怎样的方式来相处的话,那不如转换成另一种方式来相处。"
那时顾雨霏听见顾南希的话,先是诧异的看着他,但顾南希却是温柔的笑笑,眼中是一派属于哥哥的疼爱与纵容。
的确,她喜欢秦慕琰,但因为一直以着他好兄弟妹妹的角度跟着他四处混,而他对外也跟别人说,她是他的妹妹,他对她完全没有一点非份之想,也没有其他的感情,她虽然喜欢他,却不知道要怎样开口才能不尴尬,顾雨霏其实胆子并不小,但面对感情这方面,心里却竟然会退缩,她怕一旦开口,就会影响两个人的关系,从一开始的亲密无间直到变的疏远。
而那一天秦慕琰酒后说的话,却让顾雨霏忽然清醒,也许这样下去并不是最好的方式,于他,于她,都不是最好的方式。
本来她只是想在他的身边成为一个无法离开的存在,等着一切渐渐的变的水到渠成再说,可秦慕琰竟有心上人这一点,让她心里本来的计划瞬间被打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