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工的地，一个上午赵雪儿和窦红霞都干劲十足，弯着腰拔着地里的野草，都没觉得累。

其他的一些社员们则是肚子一直咕咕咕叫着，扛着饿干着活。如今打理田地，主要任务就是拔野草、施农肥，活并不算累，却也扛不住一直弯着腰。

有些野草上面还有倒刺，拔的时候还会把手给划伤。

队里田大婶刚拔了一会儿野草后，就坐在田埂上休息，用手锤着腰，“哎哟，我这把老腰咯。”

她一边锤着腰，一边看着其他还在干活的人，人群中一下子就瞅见了正卖力干活的赵雪儿和窦红霞。赵雪儿还是个小孩就不用说了，但是窦红霞作为一个成熟女子，哪怕衣着朴素也挡不住她的窈窕身姿，在一众农妇中间显得极为挑眼。

田大婶想到这位是个寡妇，心思动了一下，但一想这是荒年，谁家愿意多张嘴吃饭？

刚冒起撮合姻缘的想法也就澹了，大嗓门地喊着，“雪儿丫头，你们今天看着任么能干啊。瞧瞧，你们拔的野草都堆得老高哩。”

赵雪儿听见声音，从田地里抬起头来，看向田大婶，“婶子，这不都是为了挣工分嘛，我们家里人多，都指望着呢。”

田大婶一听，也想到了赵雪儿家里的情况，叹了一口气，“你们也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啊……”

说完，她扶着腰起身，又埋起头来在地里干着活。

这一边，云小糖放牛的队伍却是出了些状况。

本来按照以往，四个小队分散开，划地为领域各自放着队里的牛。虽然都在河边，地方也是连在一起，牛却是分散开的。

但是，刚刚突然别的队里有一只牛发了疯，眼睛发红地顶着牛角，到处冲撞，一下子就冲到了她们所在的地方。

惊得河里玩耍的放牛娃魂都要吓没了，连忙从河里跳起来，撕心裂肺地喊着，“牛——牛发疯了！！！快跑啊——跑啊——”

发疯的牛冲进队伍里，惊得其他正常的牛都红了眼，蹬着蹄子，往人群里冲去。

本来坐在树荫下的云小糖，听见声音看过去，被眼前疯牛到处撞人的一幕吓坏了，拉起哥哥就赶紧跑。

她们都太小了，又没有工具根本就无法抵挡牛的攻击。

这会儿，河边都只有小孩和老人，大孩子拉着小孩子，小孩子牵着老人，疯狂地向着村子里跑，躲避着疯牛的攻击。

有老人踉跄着摔倒，被小孩扶了起来。又有小孩腿太短跟不上，被大孩子抱了起来背在背上。

“我们快去村里躲着，边跑边喊，‘牛发疯了，快来人啊’，让村里的大人们听见，来救我们。”

逃跑的队伍里，有个背着小孩的男孩开口说道。

“牛发疯了，快来人啊……”

小孩尖利的声音响彻整个榆树村。

地里的人，听清楚声音，都惊得拿起工具，慌忙往河边跑去。

“孩子，我们家的孩子啊……快去河边救他们啊——”

赵雪儿心里“咯噔”一声响，脑海一时一片空白，“春儿~天儿~”

拿起一把锄头，她发了疯一般地向着河边跑去。

河边，疯牛一直盯着云小糖她们的队伍冲来，牛奔的极快，很快就赶上了她们。

云小糖提着心一回头就看见牛红着眼朝着她这个方向冲过来，众人躲避不及，她连忙将哥哥和其他人推开。

“妹妹！”

“春儿！”

然而料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有什么滴落在她的脸上，她用手摸了一下。

是血。

身前，一个身高只比她高一头的男孩，手里拿着个匕首狠命地插在牛的脖子上。

另一只手抓着缰绳，翻身骑到了疯牛的身上，又捅了牛一刀，直到牛嘶鸣着跪倒在地上。

这时，村里的大人们终于赶过来了，大队长李队长带着人处理疯牛和其他四散的牛群，其他人则抱着自家的孩子上下打量，确认自家孩子没事。

“哇”地一声，胆小的孩子缩在自家阿爹阿娘怀里，找回了安全感，这才放肆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妹妹，你要吓死我了，呜呜呜……”

云小糖呆站在原地，一下子被哭嚎着的赵天儿抱住了。

赵天儿只觉得他一生都不会忘记刚刚的那一刻，他差点就失去妹妹了。

是妹妹将他推开了，是妹妹救了他。

穿过人群，气喘嘘嘘的赵雪儿连忙将妹妹和哭着的弟弟拉到一旁，嘴里不断念叨，“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缓过神来，云小糖心里也一阵后怕，如果真的被牛角贯穿一定很疼很疼。

本来那一刻她还想，说不定她能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呢。

但是此刻看着一直嚎啕大哭的哥哥还有红着眼睛的姐姐，她的眼睛也红了，有时候好好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在乎自己的人。

人群里，周楠越一只手捏着匕首，另一只手捂着肩膀。

他刚刚刺牛的时候，被牛角给顶到了，胳膊撕裂了一个长口子。

没有人来关心他，即使最后是他救了大家。

当然，他也不在乎。

他的眼里全是冷漠，天知道，为什么他刚刚看见疯牛就要将那个小孩顶穿，居然想都没想就冲过去将牛控住。

怕是，他也疯了吧。

扯了扯嘴角，眼下这情况不可能上工了，他捂着肩膀离开了。

安慰好哥哥和姐姐后，云小糖正要向刚刚救她的男孩道谢，却是只看见那人即将消失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景，让她莫名生出那道身影很孤独的感觉。

“姐姐，刚刚是一个哥哥救了我，我们去给他道谢吧。”

说完，她就要追上那道身影。

一个小身影却挡住了她，“春儿，刚刚对亏了你将我们推开啊。”

王冬梅走了过来，拉着她道谢。

与她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男孩，正是刚刚让大家一起嘶喊的人。

“你好，我叫王正文，是冬梅的哥哥，谢谢你救了我妹妹。”

看着云小糖，王正文耳朵根有些红，他一直知道妹妹有个好朋友，但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话。

云小糖懵了，最后救了我们的难道不是那个男孩吗。

虽然她推开了大家，但如果没人制止疯牛，大家可能都跑不了。

“不用谢我的，最后救了我们的是那个男孩。”

众人一听都不说话了，那个男孩啊……

即使心里清楚，却没人愿意提起他，那是旧社会地主家的孩子，本来就是需要为过去压榨贫农的行为而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