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陵少。”
“你说师傅现在到底在闭关干什么?莫非都已经闭关半个月时间了,师傅他老人家现在都一直还在研究咱们那份长生决行功路线图?”
“可是以我看,咱们师傅如今实力之强,那估计就是比起天下三大宗师应该都还要强上不少了吧?”
“在这种实力程度上再往上还要怎么走?莫非是武破虚空?”
谢安闭关半个月时间后。
天下会总部天下第一楼内,寇仲、徐子陵二人凭栏倚望着楼下那不断动工填土的三分校场。
在一边感慨着自己宗门如今规模气派当真是越发恢弘华贵的同时,寇仲突然忍不住就朝着身旁徐子陵开口发问道。
而听着身旁自己好兄弟寇仲如此言语。
徐子陵神色悲悯,并没有第一时间就马上开口答话。
他只是将自己目光全神贯注的投入在自己身下那一片热火朝天的动工场景中,心里只对这副动工场景里那些瘦骨嶙峋的劳力者们而颇有怜惜。
“喂,不是吧,陵少。”
“我在问你问题呢,你干嘛避而不答的就这么看着楼下那些干活苦力者们。”
“怎么?莫非你还想要下去,亲自替他们干上几铲子活计不成?”
天下第一楼顶层凭栏处,眼见着身旁的好兄弟徐子陵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自己问题。
身穿着一身华丽衣袍的寇仲忍不住撇了撇嘴,当即就开口调笑了身旁好兄弟徐子陵一句道。
然而令寇仲没有想到的是,听到自己口中这番随意调笑言语。
平时一般在各种事情上都很是支持自己想法的徐子陵,其脸色一时间却突然便变得颇为凝重。
“仲少,我觉得你这番话以后还是少说为好。”
“毕竟你想想,就在几个月前,咱们是不是也如同下面这帮苦力一样,就为了能够吃饱而受尽了委屈苦楚。”
“当时咱们为了能够吃饱,不得不四处在街上到处小偷小摸时,咱们这期间具体挨了多少顿毒打,我想仲少你如今心里还不至于全忘了吧?”
“以我说,随着咱们天下会如今势力逐渐开始遍布整个扬州,咱们天下会中那些香主舵主们一个个却是越发的心态骄纵狂妄了!而且师尊也开始肆意发动人力、大兴土木!”
“在我看来,这大概并不是一件好事。”
声音柔和且悲悯。
对于自己身旁好兄弟寇仲的言语,很明显的,徐子陵并不认同。
只不过。
比起徐子陵这般并不认同态度,听到他这番话的寇仲,一时间其脸上神情却是不由得变得很是有些激动。
下一秒钟,他伸手一把抓住徐子陵肩膀,就这么目光直视其双眸的突然严肃开口道:
“陵少!你老实跟我交代,你最近到底在跟谁接触?”
“我前几天时间就有发现你不对,没想到你现在心里想法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现在,眼下,对于这般胡言乱语我想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
“不然过些天咱们师傅要是出关,就你现在这般想法,我怕你到时候死都不知道会是怎么死的!”
“听着,你现在给我认真听着,就咱们天下第一楼下这些被征集过来的苦力,他们虽然每天干活极其辛苦,可咱们天下会每天却是明明确确给了他们两餐干饭标准的!”
“你知道吗?那是两餐干饭!两餐!而且是干的,不是别家势力那种连快子都插不稳的清汤寡水稀货。”
“这些干活之人这般待遇,咱们当年那种四处流浪,一天辛苦下来常常连个冷馒头、硬馒头都讨不到的悲惨日子与他们能比吗?”
“徐子陵!你说!咱们以前那份遭遇和他们能比吗?到底是谁更惨?”
说着说着。
情不自禁的,寇仲脸上神情愈发变得愤怒起来。
他用力提熘着徐子陵衣领,就这么将目光死死紧盯着他面容的,一口气便向其先是一顿狂风暴雨怒批,然后才继续苦口婆心痛骂出声道:
“在这个天下烽烟四起的动乱年头里,除了咱们天下会,天下哪家势力能给出如此待遇?”
“你信不信,就算是我现在禀告师傅将咱们天下第一楼这群苦力全都给赶走。”
“紧接着我只要随意让底下那群香主舵主们发出一份招人公告,那第二天整个扬州城内不知会有多少人将会蜂拥前来咱们天下会报名!”
“陵少,你才过上几天好日子?你现在心疼他们?我看你怕是被那些佛家秃驴们的经书吞没了脑子!”
说罢,眼见得如此一顿痛骂之后,原本面容温婉清秀的徐子陵脸上只被自己喷吐得口水到处,其脸上神情一时间完全是风中凌乱不已。
寇仲这才脸上神情稍稍有所收敛的,逐渐开始收声起来。
“……”
“仲少,你放心,我肯定只会当着你的面才如此感慨。”
“师傅他老人家一手将咱们两个从街头找到并收留,这期间还交了咱们这么多绝顶武功,这份恩情简直就是恩重如山。”
“再怎么无论如何,我徐子陵也绝不可能没有良知到敢对师傅有所意见!”
“只不过,咱们天下会如今派内气氛,那的确是越发娇狂了!”
“尤其是在咱两前几天在师傅闭关时,一手就将竹花帮主殷开山斩去首级,全面接受了竹花帮所留下来的那广阔地盘与资产后。”
“咱们天下会底下那些香主、舵主们,我感觉他们一个个除了对咱们二人颇为敬服以外,当真是心里完全没有把普通老百姓太当人看!哎!”
在被寇仲松开手后,徐子陵先是伸手将自己脸上那些口水唾沫一把扫空。
紧接着,他看着身旁一身华贵锦衣的寇仲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忙活不已的场面,却是终于忍不住略微放下了一部分悲天悯人表情的,就这么轻声向寇仲摇头叹气诉说道。
于是这般。
在听到徐子陵那终于透露出来了一部分心声的贴心言语后,寇仲脸上那两道宛如长刀般凌厉锋锐无比的刀眉,骤然间却也是忍不住略微弯曲了些许。
就这么静静沉默了好几秒时间以后,他才重重伸手拍了拍徐子陵肩膀低沉出声道:
“陵少,咱们天下会目前的确是存在一些问题,不过你一定要相信,在师傅的带领下这些东西将来必然都会慢慢好转起来的。”
“咱们天下会目前势力触角毕竟才伸展至半个扬州都不到,麾下得力之人就那么多,咱们师傅他老人家总不可能一口气就将这些刚刚立下不少功劳的骄横之辈们都给完全杀掉吧。”
“而且说到底,咱们天下会内部虽然的确有所问题,但比起天下绝大部分势力管辖下的民众而言,咱们天下会手下民众所过之生活当真已经算是极好了!”
“所以说,陵少,佛经救不了天下世人!只有兵法才能!”
“在被师傅收徒的这几个月时间以来,你整天都在阅读那些儒门酸言、佛家典籍,这实在并非一件好事。”
“你以后若是真有什么建议想法,我觉得你不如直接找师傅开诚布公坦言。”
说罢。
寇仲也不再打算再与徐子陵继续就这个话题多言,在俯身最后又瞅了一眼楼下那些穿着简陋的努力干活苦力们后,他很快便大步下楼消失在了徐子陵视线里。
而看着寇仲的离开,天下第一楼顶楼处,徐子陵却是忍不住双目睁然的再度叹了口气。
其实就在刚才,寇仲有一句并没有追问错。
那就是前些天里,徐子陵的确是私下与佛门势力之人进行了接触。
不过这一次的接触,当真是完全只是一个意外。
当时徐子陵其实是在覆灭了竹花帮以后,因为心忧自己杀戮过重,于是便悄然背着寇仲前往了佛庙焚香。
然后他就是在这次佛庙焚香过程中偶遇了徐一个名叫无矩的云游佛门高僧,于是顺便就他手上解了个签。
结果没想到这签一解,签子解出来的卦象却是并不如何圆满。
为此,之后徐子陵便情不自禁的由此与这位无矩进行了一番深谈,结果没想到双方越聊越投机、最后竟然颇为有了一些相见恨晚之意。
因此最近这段时间里,徐子陵逐渐便与这位无矩高僧聊天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到了现在,就在一种徐子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之情况下,他发现自己居然被这位名叫无矩的云游高僧牵引得对于世间万事都逐渐有了一番新的思考与认识。
而在这种新的思考与认识里,说实话,天下会目前扮演的这个角色形象,那当真从根本处就不是一个太好形象。
甚至于可以说,如果只按照徐子陵的新想法新考虑来看,他其实在心里已然渐渐将天下会目前所扮演角色定义为了一个野心勃勃之地下势力团伙。
毕竟天下会目前除了如同传统江湖势力一般要按照区域收取商贾保护费,并且努力经营着自己手底下那些赌场、酒楼、青楼等产业外。
它在雄霸这个位置野心勃勃帮主带领下,当真是随时都有可能揭竿而起的进行起那份造反大业。
而也因为如此,徐子陵现在心里却是忍不住就此有了一些矛盾想法。
一方面,在他内心里的确是想要帮助自己好兄弟寇仲实现少年时那个当大将军的想法,同时也帮助自己师尊雄霸成就一番大业。
可另一方面,徐子陵如今虽然并不懂多少规划治理手段以及天下大略。
但他心里却依旧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师尊雄霸如今所走的这种武林势力发展路线,它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种合理正常的争霸天下手段。
毕竟如果只顾着从武林到天下,那到时候就算是成功扫平了天下一切反抗势力,可最后却该要如何凝聚天下民心成为一个真正朝廷呢?
最近一段时间里,徐子陵正是因为考虑着这些问题。
所以情不自禁的,他就对目前天下会这种发展模式很是心有疑虑,甚至于一不留神就在寇仲面前流露出来了这份真切心理想法。
“哎!或许正如仲少所说,等到过几天师傅闭关归来时,我就应该直接在他面前敞开心扉的坦率直言!”
“到时候,哪怕就是师傅他老人家对我心有误解、乃至于出手重重责罚,可我在那一刻却终究算是尽到了弟子之责,也不负师傅对我一番厚爱。”
天下第一楼顶层。
徐子陵依靠在身后凭栏上,心里不断考虑着寇仲刚才离开时最后那份言语。
在经历了小片刻钟的犹豫思考后,他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只等到过几天师傅一出关,自己就马上向他坦白阐述心中所想。
而就在这般终于想通以后,徐子陵脸上表情,一时间却是逐渐又重新回到了以前那般阳光明朗模样。
他脚步轻快无比的,直接踏踏踏几步就窜下楼梯开始向寇仲寻找而去。
然而徐子陵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这般脚步轻快的刚下楼梯之际。
天下第一楼楼顶,他原先所立足之处,谢安此刻却是神色澹漠无比的突兀现身了出来,一直紧盯着他背影目送他离开才喃喃自语道:
“无矩……?”
“这是净念禅院哪个老不死,还是那位魔门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