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月光下,肖黎在石桌旁独坐着。
今日和老夫人礼佛一日,腿脚有些酸疼,十三给肖黎找来寺中的青梅酒。
肖黎看了看那只瓷坛,“咦,小长老,寺中还有酒吗?”
来送酒的小沙弥合掌鞠躬,“回施主,佛寺中常有檀越来小住,后山多青梅,果酒又为素酒。”
小沙弥毕竟是男孩,两人各自道别,肖黎一个人喝起酒来。
十三舌头受伤,不能陪她一起喝,看出肖黎心情有些心情不好,悄悄回了房。
剩下肖黎一个人坐在院中。
明月将清光洒遍院中每一个角落,古刹似蒙着一层轻纱。
肖黎将酒倒进杯中,想起一首散曲。
“去路赊,渔叟散,披蓑去,江上清绝……幽悄闲庭院,舞榭歌楼酒力怯,人在水晶宫阙。”
一道身影从院外转入,“你自己作的曲?”
肖黎转眼,原来是李瑀来了。
李瑀在石凳上坐下,肖黎给他斟了一杯酒,“不请自来,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李瑀目光平淡:“与你,讲究什么君子。”
“喂喂,看不起我就把酒放下啊。”肖黎不满。
吃人的都不知道嘴软。
李瑀仿若未闻,举杯喝干了酒。
肖黎眼珠一转,用袖子掩住嘴,“这酒里有药,李公子怎么就喝了。”
李瑀的目光中满是疑惑。
肖黎拖着慢悠悠的调子:“露滴牡丹开,最烈性的春毒。承启公子,本美人珠玉在前,您小心晚节不保哦!”
李瑀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肖黎笑得直拍手。
李瑀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
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喝酒,给自己下药干什么。
不过以肖黎这想一出是一出的精怪性格,自己会中招也纯属正常。
两人一时无话。
不是李瑀记她的仇,是肖黎心中有事,不知不觉喝了大半坛,这样静静地相对而坐,别有一番意趣。
李瑀垂下目光:“你刚刚所作,似乎并非咏月。”
肖黎点头:“是前朝诗人为咏雪所作。”
李瑀抿了抿唇,“咏前朝人诗句,似有不妥。”
肖黎无语扶额,“大哥,你确定美景美人在前,你就跟我说这个?”
李瑀给她一个眼神。
你确定你是美女?一个没张开的小屁孩而已。
肖黎白他一眼。
看在李瑀眼中,大大的眼睛咕溜一转,嘴边还沾着酒渍,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李瑀别开目光,喝了一口酒。
肖黎喝了两杯就醉了,手在脸颊旁扇着风,“要是有个电视机多好啊。”
李瑀转眼,肖黎总是会说许多他听不懂的词。
月光下的肖黎,眼中浮着两点柔亮的星子。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砰咚一声,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肖黎托腮看前方,几缕碎发掠过她的额头,“嘿,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李瑀看她片刻,转头望着一旁。
他不回话,肖黎撇撇嘴,正想说什么,门外一队故作惊慌的声音传来,“不能往里闯,不能往里闯啊!”
肖黎蹙了蹙眉。
怎么肖姨娘又来了?
她一来保准没好事,李瑀脸色也微微一沉,门外传来肖姨娘柔弱的声音,“李瑀公子房间死了人,虽然他平素爱往晚吟房里钻,今天也未必在这呀……”
另一道声音跟了上来,是方丈随云老和尚的佛号声,“阿弥陀佛。李施主房中死人,一条性命,老僧作为本寺主持,不能不过问一二。”
肖黎蹙眉,转眼看着李瑀。
李瑀也那样静静望着她,肖黎直觉选择相信他,哗啦一声拉开门。
看到她,人群都是一愣,肖姨娘讪讪地笑起来,“大姑娘……哎呦,李公子真在这啊。”
肖黎似笑非笑,“姨娘喊得那么大声,要是李公子不在这,那您多丢脸啊。”
肖姨娘嘴唇蠕动两下,随云方丈合掌见礼,“肖姑娘,老衲漏夜来此,是为询问李公子一件事。”
对于这位老方丈,肖黎还是很有好感的,当下便点了点头。
随云方丈看向李瑀,“请问,李公子是否一直在此?”
李瑀抿了抿唇。
他原本是想来她这散散心的。
没想到,肖姨娘这么快就杀上门来了。
不等他回路转足,一道清清凌凌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公子确实一直在我这里。大师,怎么了?”
李瑀目光轻动了动。
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肖黎对他眨眨眼。
随云并未说什么,倒是肖姨娘柔柔弱弱地开口,“深夜和李公子坐在一起,大丫头,这可不是尚书府之女应有举止呀……”
肖黎的冷笑止不住地冒出来。
还没和她一个婢妾谈举止,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肖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带着人夜闯嫡女府邸,就是尚书府婢妾应有行止了?”
承受着众人目光,肖姨娘脸上火一般的烫红。
似乎每个人都在提醒她,她只不过是肖尚书的妾!
眼见事态闹得不好,随云方丈站了出来:“老僧冒昧打扰,两位施主见谅。既然李公子一直在这里,老僧便不打扰了。”
肖黎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她也不知道,李瑀来的路上有没有人看见。
众人皆无异议,毕竟此朝虽然开放,但未婚女子和男子同处一地,毕竟还是遭人议论的。
肖黎拿自己名声给李瑀作保,若不是李瑀当真清白,她也犯不上这样豁的出去。
眼见众人纷纷准备离开,李瑀却缓缓开口,“等一下。”
听到这道声音,肖姨娘心中一跳。
捏着帕子回身,对上李瑀黑沉沉的目光。
“晚生不但与肖姑娘交好,与尚书大人一样交好。”
“您发觉晚生房中闹出人命,不先去找尚书大人禀报,却带人来肖姑娘院中。”
“若非肖姑娘婢女在场,姨娘会以怎样言语构陷肖姑娘,晚生也未可知。”
李瑀平时并不多话,肖姨娘听他说完,冷汗挂了一头。
尤其对上李瑀那仿佛能剥皮拆骨的目光,更是觉得自己所有设计都无所遁形。
理智告诉她,和这样一个人对阵,自己拿不到任何好处。
肖姨娘低下了一直高昂的头。
没办法,她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