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三人回了院中。

肖黎目光阴寒，李瑀无言地看着她，肖黎对上他的目光，神色才缓和几分，笑了笑，轻声道：“谢谢。”

李瑀摇头。

“不。”

你我之间，永不必说这个谢字。

李瑀是丞相之子，手中不乏好伤药，遣了侍卫去拿，十三从那样的环境回到熟悉的地方，呆呆看了好久。

终于抱住肖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肖黎紧搂着她，眼泪流进她脖子里。

十三的哭声粗粝沙哑，像钢刀刮着石板，肖黎却任由它炸响在耳边，十三跌跪在地上，身子在肖黎怀中颤抖，肖黎虚拢着她枯瘦的背，稍微一动，便是满掌血痕。

李瑀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唯一的安慰，只能是让侍卫快些去办事了。

不一会，侍卫拿来了伤药，还带来一位头戴玄色风帽的人。

十三呜呜哭着，缩进肖黎怀里。

肖黎狐疑地盯着来人。

“……肖姑娘，”李瑀道，“这是太医院院判。”

肖黎仍盯着那人，“大人，可否把风帽摘去？”

太医来之前也听说了这场惨剧，况且有李瑀事先付的丰厚诊金，叹了一声，除下风帽。

见是个面相和蔼的老者，十三才微止住发抖。

只是，手还紧紧攀着肖黎的衣袖。

肖黎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我陪着你。”

十三这才伸手。

太医院院判诊过脉，微叹一声。

“脉象弦数，惊悸之兆。姑娘身上颇多外伤，只要外伤痊愈，其余年轻力壮，自然会慢慢好转。”

肖黎擦了泪水，平静道：“多谢大人。只是我这位小妹遭人毒手，伤了舌头，大人看可否医治一番？”

她已经把十三当自己的亲妹妹了。

十三恐惧地呜呜摇头，肖黎忍下泪水，深吸一口气，“十三，听话。”

十三哆哆嗦嗦地张开嘴。

太医看了一眼，脸上一片不忍。

最终，却是摇了摇头。

肖黎难免失望，却还是按礼数送太医出去。

毕竟这是承李瑀的人情，她还没有傻到对太医喊打喊杀。

回了房，太医开了两副温补方子，侍卫飞速去抓了药，肖黎擦了泪，自己把药放在炉子上。

十三在榻上呜呜哭泣着，肖黎请出李瑀和侍卫，露出她身上的伤口。

十三崩溃地大哭起来。

这是个爱美的女孩子，看到身上多了这样多伤口，每看一次，都是恐惧和折磨。

肖黎为十三涂了伤药。

她拿着自制棉签，涂得很细很细，李瑀之前也想让家中仆妇帮忙，十三却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宁愿喝下止痛的麻沸散。

肖黎一边涂，泪水一边滴到床铺上。

十三回头，含泪望着肖黎，似乎在问伤有没有可能治好。

肖黎咽下眼泪，笑着拍拍她的头，“傻丫头，有我在，怎么也会给你治好的。”

她想过，如果十三身上的皮肤真的保不住，就把自己的皮肤换给她。

至于舌头……

肖黎眼中一片冰冷。

肖姨娘这种人，拿着舌头也是多余。

听到肖黎的保证，十三放下心来。

哭声也越来越小，变成细微的抽泣。

到最后哭累了，睡了过去。

她手中还抓着肖黎的头发，肖黎拿过剪刀，小心翼翼地将那一把长发剪下来，给十三盖好衣服，走出这间病房。

坐的太久，心情压抑，才一起身，膝盖就一阵发软。

被门槛一绊，整个人往前面栽倒过去。

“小心！”

李瑀的声音，难得带了一丝温度。

他牢牢扶着肖黎，肖黎才被胳臂上的温度唤回人世，抬眼，李瑀的身影背立在静光中，脸上满是忧虑。

虽然在旁人看来，他忧虑与否也并无分别。

肖黎想站起身，头却一阵阵发昏。

抬手摁住太阳穴，李瑀一手扶紧她，另一手拽过石凳，将她放在上面。

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却没有将她放开。

要是放在以往，肖黎肯定是会和李瑀保持距离的。

倒不是顾及名声，她可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好名声，正因为这样，才更不想拖累这个几次相救的小古板。

只是此时，头晕、痛苦、狂怒搅在一处，肖黎攀着李瑀的手臂，忽然想，好像有个人撑她一把，也不坏。

就这样维持着半扶半抱的姿势。

肖黎撑着他的胳臂，李瑀伸手，将她的额头靠在自己肩上。

肖黎动了动，却没有力气坐直。

眼泪顺着脸颊滚下去，滴在李瑀衣服上，肖黎就这样低着头，额头抵在他半边肩膀上，放任自己哭泣。

“李承启，我想回家。”

嗓子发哽，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李瑀放在身侧的拳慢慢握紧，又松开。

他说：“这里，就是你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抚上了自己胸口。

肖黎没有看到。

她扯起一个苦笑，李瑀想必是说，尚书府就是她家吧？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自己说的家是哪里。

是夏天的广场，散发着光亮的喷泉，是个不会草菅人命的地方，金毛叼着弹力球，一个劲往她手中凑。

她是真的真的很想念那个家。

正流着泪，肩膀让人端直。

肖黎擦着泪抬头，李瑀坐在她泪光另一端，目光看着她，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像万丈飓风，千尺野火，又像暴风雨降临前的深海。

看到尽头，却又是月光般的温柔。

李瑀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们，是朋友。”

肖黎目光动了动。

李瑀盯着她的眼睛，“所以，我也是你的家。”

肖黎哭笑不得，鼻涕泡差点喷出来。

李瑀果然是古代人思维，哪有朋友能给别人当家的。

不过他有这份暖意，她已经很感激很感激了。

放柔目光，肖黎道：“我知道。”

李瑀又将她按回自己肩上。

这次，肖黎彻底放松下来，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中，似乎有谁将她放在床上。

这一觉睡到下午才醒来。

肖黎睁眼，立马看向旁边。

自己一个人睡在十三对面的床上，李瑀已经走了，十三刚好一些，拖着重伤的身子，正要给她倒水。

肖黎连忙把她摁住。

不过看来，十三是恢复元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