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穴越来越痛,肖黎脑中忽然闪过几段陌生的记忆。
昏黄的油灯下,一名中年美妇人拿着针线,不时发出轻轻的咳嗽,一个小人儿蜷在踏上破旧的黑棉絮里,还有风一阵阵地从破损的窗纸外袭进来。
那小人儿低吟一声,美妇人忙搂起她,轻着嗓音哄。
“怎么了?娘的小乖乖儿!”
不知不觉,肖黎眼中溢满泪水。
她确实不是肖晚吟,可用这个壳子这么长时间,和原主的躯体记忆都有了一定重合。
看到那些画面,便有一种悲辛无尽之感。
况且隔世相逢的缘分也是缘分,她不能坐视原主的母亲就这样被污蔑而死。
目光落在肖黎脸上,男子有些犹豫:“姑娘,你怎么了?”
肖黎摇摇头。
男子叹了一声,“也怪不才当时愚钝……令堂那样好的人,被王氏亲眼捉住把柄,我竟然没有多想。如果能在令尊面前,说上哪怕一句话……”
肖黎背过身擦了擦眼角,摇头笑了笑。
男人的疑心,岂是“奸夫”一两句话能打消的?
只怕眼前这位状元越是分辩,原主的好父亲越是勃然大怒。
天色已经中午,了解过当年的情况,肖黎施了一礼,“多谢您告知,今天打扰了。”
男子点点头,似有些欲言又止。
最终却只是说,“小姑娘,如果有什么用得到不才的地方,尽管开口。当年的事情,是我失之缜密,愧对令堂。”
肖黎又施了一礼,从他府宅中离去。
衣袖下的双拳紧攥着,眼中也闪出少见的冷意。
她一定要扳倒王氏!换原主母亲一个清白!
……
回到府邸,正是艳阳高照。
肖黎一路走进去,一名丫鬟迎上来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肖黎刚好要找人,“王氏呢?”
察觉小姐一向甜美的脸上殊无笑意,丫鬟正要说话,一道高出一截的嗓子从回廊传了过来,“哟,大小姐回来啦?”
肖黎转头,一袭水红色的身影扭了过来。
王氏年近四十,可身材保持得极好,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尖脸上厚厚的脂粉和道道褶子。
上下打量肖晚吟一遍,她捏着帕子故作殷勤地笑,“一上午不回来,可巧,赶着饭点就回来了,要不怎么和人说呢,大小姐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肖黎扬了扬眉:“你倒是有意思,平常不和我说话,赶着我想打人的时候和我说话。你说,你是不是找打?”
王氏眼色一狠,扬手一巴掌抽向她。
半空中,肖晚吟的手牢牢截住,王氏又惊又怒,正午的阳光下,肖晚吟以往那张甜美可亲的脸,此时却是骇人的阴冷。
她一字一句道:“王氏,你要干什么?”
王氏尖声道:“你管我叫什么?”
“我该叫你什么?要么,叫你老王吧?”
肖黎的声音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王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骂自己是老王八!
“肖晚吟!你这个小贱货!!”
王氏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肖黎没等她近身,啪地一巴掌抽到她脸上。
王氏愣愣地捂住脸,尖叫一声,扑过来便挠向肖黎。
肖黎轻轻一手把她推开,王氏后背重重砸在廊柱上,双眼瞪得几乎凸出。
肖黎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什么药了??
无视她的目光,肖黎平静道:“王氏,我从前敬你是我长辈,许多事情不是不能计较,只是不愿计较。”
“只是有些事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被肖黎漆黑的瞳孔凝视着,王氏后背升起一股恶寒。
她,她知道了什么?
“我劝你好自为之,多积点德。毕竟,多行不义必自毙。”
留下这两句话,肖黎拿帕子擦了擦手,团成一团随意一丢,就此离开。
如果王氏只是嫉妒争宠,肖黎也懒得对她下什么手。
毕竟内宅中的妇人,哪个不是靠着夫君的宠爱过活,如果原主母亲不甘夫君冷遇,红杏出墙,她就更没有理由出手相助了。
但,王氏是实打实的构陷。
她绝对不会轻饶!
王氏挨了打,一瘸一拐地走回屋。
肖黎这小贱人,居然敢打她的脸!
伺候的丫鬟瞧见主子面色不好,连忙给她倒了茶,王氏平时就是个难伺候的,尝了一口,刚要勃然大怒,眼珠转了转,忽然说:“小绿,我平时对你不薄吧?”
丫鬟小绿打了个哆嗦,摇摇头。
这哪敢答实话,除非她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王氏满意地点点头,这丫头还识相。
伸头看了看,走廊上人来人往,到处是搬花的伙计和擦花池的老妈子。
窗户纸又薄,说个三言二语,难免不被有心人听了去。
于是说:“这儿说话不方便,走,到河边去散散心。”
说罢,亲热地挽过她的手,小绿哆哆嗦嗦地跟上。
到了河边,王氏挑了一处柳荫下坐着,小绿垂头站在她面前。
“我让你帮我干一件事,你敢不敢?”
小绿正在嗫嚅,忽然想起王氏手中还有自己的卖身契。
如果自己不答应,王氏心一毒,叫人牙子把自己卖到窑子里,那就是生不如死了。
哆哆嗦嗦地点头,表示听凭夫人差遣。
王氏嘴角浮起一丝狞狠的笑意,将一样东西塞到小绿手里。
“我要你半夜点着这个,扔进大小姐房里。”
摊开手掌,小绿打了个哆嗦。
她手里那样东西……是个火折子!
夫人要烧死大小姐??
王氏故作宽和地摆手,“哎,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哪有那么狠毒?不过是放一场火,吓吓大小姐。顺便叫几个年轻小厮进去救火,看到你家大小姐穿着中衣,她名声不就毁了?”
小绿也不傻,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火一烧起来,哪有人为能控制大小的份?到时候大小姐真的烧死了,那就是一条人命啊!
看到小绿不说话,王氏目光阴狠起来:“小绿,你是不是不愿意帮忙?”
小绿捏着手指,眼眶中涌满了泪水。
半晌,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王氏立即眉开眼笑,捋下戒指塞进她手里。
两人相携着离开,一边走一边说。
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柳树后,肖黎缓步走出,腰间端着洗衣盆,目光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