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啊,自恨花若谢时,秋事了,断肠如何泪中人?自信有缘春来近,最恨西风一梦空。
梦空了,心会死吗?董嫣芷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片沧澜的平湖秋水,心中突然掠过这一揪心的疑问。
霎时,她惊警地瞭望了这一眼湖天一色的秋日丽景,又把冗长的目光拉回到了湖边一只无人摆渡的小舟上。
触景生情,睹物思人,平静多日的心又变得阴沉下来。又因为此时此刻,董嫣芷也根本回答不了自己这惊心的一问?她又理了理一怀凌乱的思绪,抹了一抹眼中溢出的泪水,没缘由的一笑,干脆放纵自由。一任浅淡的斜阳稀疏地打落在自己的身上,眼光温柔地俯视着这一片沧澜之水。
“小姐,你怎么又哭了?才刚收拾好的心情,你看你自己先又自伤起来了。唉,我……”
静静陪在董嫣芷身后的贴身丫环,春俏这时不无忧怨地插言道。突然又硬生生地拆断了自己冲口而出的话,任谁也听得出她话语里隐藏的不满和责备。就像辛勤采摘花蕊的小蜜蜂,勤劳而无怨。
董嫣芷蓦然回过头来,冲着身后的春俏莞尔一笑道。“知道了,春俏。我,我只是一时情不由己而已,你不必当真的。”说毕,董嫣芷的脸上已繁衍出了一朵美丽的笑靥,仿佛片刻之间就已除去了心头一些淡淡的忧伤,现出一副不让下人多于牵挂和担心的样子。
“嗯噜,若真如小姐嘴里所说的那么轻松美好,春俏也不用整日牵挂于心,步步紧跟了。”那跟随在后的春俏仍是不置可否的反驳道,好像是无论董嫣芷怎么样巧舌如簧的开解。她也不能掉以轻心,总得时时处处用心盯着眼前这个女主人一般。
“对不起,春俏。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不好,不该让你和小春子总为我一个人担心的。你就原谅,原谅我吧?”董嫣芷又是语出温柔的说道,已然扭身转过了身子,目光瞻瞻地望着这一片秋来的沧澜之水。
春俏即时走向前,撇撇嘴唇怯怯道。“小姐,你快别这样说了,这些都是我的份内之事,小姐何言谢啊。至于原不原谅小姐,春俏那敢跟小姐讨价还价呀?只求小姐别再戳我的痛处了,春俏只是一个下人而已,不值得小姐这么高抬我的”末了,连声喉也竟似有一些不胜其言的压抑。
那知董嫣芷却微微一笑,轻言道。“春俏,不许你这样说。你我虽是结缘于杜府的主仆,可是我何曾把你当过下人一样看待。况且打自我南归以来,你就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一同陪我经历生死劫难,一同陪我衰嚎悲伤。无论我董嫣芷身在何处,落单于何方,都是你形影不离的跟着。此情此恩,我董嫣芷又何言报过啊。这对你春俏来说,那里是公平啊?所以我不许你再这样贬低自己,把我个人抬得高高的。以后啊,咱们就以姐妹相称了,你再不能高抬我了。不然我就根你反脸了,你可别忘记了哟。”
一听董嫣芷这没大没小的一言,春俏吓得赶紧跪下来辩白道。“小姐,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咱们离京时柳夫人就交代过了,要春俏把小姐当主子一样伺候得好好的。若是小姐有半点差错和闪失,只等奴卑回到京城之后,柳夫人就会披了我的皮的。所以小姐你就可怜可怜悲春俏一个丫头吧,千万莫让春俏失了这奴仆的身份。那敢忘记了主子的交代,到时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董嫣芷一时语塞,不曾想不到姨娘还这样严厉地交代过一个丫环。如果按照春俏的说法来看,这个丫头岂不是自己的私人物品了。董嫣芷若是那一天不小心闹挂了的话,她春俏岂不是也要跟着殉葬了。想到此,董嫣芷的身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莫名地看了身边的春俏一眼,猛地一把把春俏拽入自己的怀里,一激动泪水又莫名的落了下来。
春俏似乎感觉到了董嫣芷此时的心情变化,她静静地伏倚在董嫣芷的怀抱中,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小姐,你莫要伤心。这都是春俏这辈子的命,与小姐不相关的。只要小姐活得好好的,那比什么都 重要 。”
“春俏,你别说了。嫣芷没有那么脆弱的。就算我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我的好姐妹春俏呀。”董嫣芷语含哽咽地连连说道,主仆两人就这样紧紧地相倚相拥在一起。
过了好一阵,春俏抢先挣脱董嫣芷的怀抱柔柔说道。“小姐,你看这斜阳将尽,秋色将没 。咱们出来那么久了,快点回去吧,免得小春子在客栈内又要犯急了。”
经春俏这么悄悄的提起,董嫣芷才轻轻哦了一声。突然又抬头瞭望了眼前这一片斜阳将尽,归鸟眷恋的沧澜之美,悠悠说道。“好吧,咱们这就回去。多得学乖一点,再不让小春子多生些牵挂了。”
说着,倏然转身,招手一拍还在呆立着的春俏,嬉戏着,囔叫着,一路向镇内的春来客店走去。
主仆二人的影子就像落日留下的余辉,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映照在这一片沧澜之美的水上。
可是,就在她们两人转身离去的霎哪,令董嫣芷和春俏两人万万意料不到的是,再美的秋日落霞与斜阳相互交映的沧澜之水,也是暗藏着汹涌的波涛凶险。此时藏身在树林后边的两人,正用两双狠毒的眼睛,奸邪地盯着她们。
其中一个声喉较为沙哑的中年男子,两眼恶毒得尖酸地盯着董嫣芷二人远去的身影,发狠地囔道。“大哥啊,我看这两个外地的妞儿若是被咱俩偷偷抓了去,卖给镇上赵麻子的‘玉兰府’,也是值得咱兄弟几百吊买酒钱的。”
“唉,我说兄弟啊,你能不能老提那赵麻子的‘玉兰院’啊?咱哥的耳朵都快被你啰哆得起蚕了。”另一个被中年男称为大哥的长髯老者恨恨地反驳道,似乎他对那中年男提起的‘玉兰院’非常的反感。
“好,好,大哥,那我不说赵麻子的‘玉兰院’了。那咱们说说镇上的张千户吧?”中年男子又伸长勃子说道,好像他肚子里的鬼点子永远是别人掏不空的。
“张千户?”长髯老者头也不回的喃喃道,“就是城北那个守城的张百户?”说罢,他满是沟号的脸上霎时布满了不解的疑惑。似乎是他在这个镇上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个人一样。
“对,就是城北那个守城的张千户。”中年男子即时笑眯眯地凑上前来说道,好像古兰镇上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脱他的毒辣眼睛一般。
“我听说前日张百户的大管家贴出布告说:‘要招几名工女戏子,特别是那些会弹琴棋乐艺的女子最是合适了。我还听说那张千户急于招收这些乐工戏子,听说都是为了迎合南调而来的‘耿侯爷’。”
“啊,镇上居然有这样的事?”长髯老者不置可否的反问道,好像他一副闻所未闻的样了。“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把这两个外地的妞儿偷偷抓了卖给张千户做戏子,总比卖给镇上赵麻子的‘玉兰院’值几个钱了。”
那个中年男子好像摸中了长髯老者的软肋一样,又是摆出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添油加醋地说道。
“大哥啊,可不是吗?张千户那头儿大着呢?若是咱们能攀上这个关系啊,只怕以后的生活都有着落了。至于那个赵麻子吗,顶多就是一个能混一口饭吃,能摸上一把子甩子的索命鬼。有钱的时候咱是他的大爷,没钱的时候咱兄弟在他的眼里什么也不是。”
长髯老者顿时喟然叹道,“老二啊,刚才我那么反感你提起赵麻子的‘玉兰院’,也就是这个解不开的道理啊。”
“嗯,大哥说的是,小弟刚才唐突了。”中年男子又逢迎地低首说道,一脸的奸邪之态触景而生。
缓了一会,中年男子那双贼眉鼠目一泛,又笑嘻嘻地迎向长髯老者低眉弄首的说道。“嗯,大哥啊,哪咱们干是不干这一票啊?”
“哎哟”一声大叫, 长髯老者潸然笑道。“老二啊,刀口子都架在勃子上了,你说咱们兄弟还干不干啊?如今你找着这么好的主子,说什么咱们兄弟二人也得干了这一票。”
“反正多干 一票,少干一票,对于咱们兄弟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我看啊,咱们到最后的下场,横竖都是躲不过伸长勃子等着人家砍下的那一刀。不做白不做,做了也不冤枉,还怕他娘的个球啊?最主要的是咱们找着一棵可以依赖遮荫的大树,以后就可以省点心喽。”
中年男子霎时如获至宝的大声附和道,“大哥啊,你真是想得大完美了。兄弟我是自愧不如啊,好喽,咱们兄弟就干他娘的做了这一票。”
长髯老者一时回过头来,笑得凶神恶煞地应声道。“老二,咱们走喽,追上去。踩了点,今晚就干他娘的这一票。”
晚上,古兰镇的夜市上。开档的商贩店铺却也吆声如雷,人影卓卓。趁黑赶夜市的人流,仍是有日间那么的一点点热闹。
春来客店内, 董嫣芷带着装扮一新的春俏和小春子二人,趁着夜色对古兰镇初来的新鲜劲儿,一路悠悠地走出了店外的街心,随着流动的人群闲逛而去。
后面,不远处两个面相凶神恶煞的男子,四只迸射出如火一样贪婪光茫的眼睛,却是不偏不倚的慢慢跟着。
似是善于捕捉猎物的猎手,在等待猎物松懈的一霎哪,他们的阴毒之手便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