穰城及张绣对于刘表而言,一直是作为对抗曹操的藩属而存在的。但刘表心中并不喜张绣,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
毕竟当年张济身死之后,刘表容留张绣屯于皖城,供应粮草军械于张绣。谁想曹操刚到淯水,张绣竟然来了一招纳头便拜。若不是张济遗霜邹氏来了一波神助攻,曹孟德又色迷心窍,那他刘表岂不是成了如今天下诸侯中仅次于袁术的冤种?
其后交兵,张绣可说一无是处,到如今皖城丢了不算,老本也几乎赔光,若不是荆州实在无将可用,张绣又因杀了典韦、曹昂、曹安民等人与曹操成了血仇,他刘表又怎会再予了穰城给张绣容身。
不过说到荆州无将:
汉后将军,关内侯黄忠黄汉升对着爱刀如镜刀光看了看苍苍鬓发,表示自己不想说话。
汉梓潼太守,裨将军霍峻霍仲邈豁达一笑,道:“小人头可得,城不可得。万人精锐,百人可拒而破之。”
汉征西大将军,南郑侯魏延魏文长冲着上司背影骂骂咧咧吐了口唾沫,忧伤的看向长安方向。
吴西陵太守,折冲将军甘宁甘兴霸高高扬起锦帆,最后看了一眼虚掷半生于此的荆州,顺流向江东而去。
汉右车骑将军,中乡侯廖化廖元俭无奈的看了一眼蜀中,在营帐中扯起了呼噜。
魏后将军,新野侯文聘文仲业身在江夏,风轻云澹,静静的听着别人说关云长威震华夏,孙仲谋全领江东笑而不语。
说来刘表同诸多汉末大族子弟相似,能抚士族之心,难平豪杰之意,有保境安民之才,无决阵两机之能,平日又高高在上,遂不能结纳英雄于草莽,亦不能简拔名将于行伍,军中壮士无数,却只能纷纷沉沦下寮。不得为人主在阵前纵横,成名将之望。
“若真是权归皇帝,北边倒是平安了,区区一座穰城倒也无甚所谓,甩掉张绣这个包袱后可以全力以向交州或蜀中。”刘表心中思忖,但没有马上给出答复,转而问孔融道:“文举言陛下亲往穰城,若是如此,司空向称知兵,到时司空随陛下而征吗?”
孔融道:“司空今在府修养,并不随陛下往穰城。”
赵岐有些吃力道:“陛下若出,不知朝中主政者谁?”
孔融道:“此前陛下东去徐州,朝中为荀侍中主持,今次若无例外,想是依然如此。”
赵岐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怀念道:“荀文若呐,老朽要是没记错,他还未至不惑之年吧,当年在洛阳,何颙便赞他是王左之才,何颙此人观人之准,令人叹服。”
刘表道:“陛下以文举来慰赵公,莫非也仅有口谕?”
孔融看了看刘表,临行前荀或的嘱托犹然在耳,“刘景升乃是陛下之叔,文举此去,诸事不用避忌,亦不需隐瞒,示之以诚即可。”
孔融道:“陛下有书信一封,令我交予赵公。”
赵岐忽然道:“方才文举说陛下以关云长为羽林中郎将擒了夏侯惇,不知二者因何冲突,夏侯惇如今又如何了?”
关羽擒夏侯惇这等近乎神迹的战绩,在朝廷若有若无的放纵之下,不可遏制地由当日亲历之人传了出来,振奋着诸多心向汉室之人。但官方对此事的处理却相当低调,关羽等人不但未有封赏,连朝廷正式的赞扬也没得上一句。朝廷对此事的说法是,因侍中荀或发朝廷调令有慢,才至二将误会冲突云云。
孔融据此答了赵岐,道:“夏侯元让领伏波将军,仍为高安乡侯,且为陛下加封五百户,领本部军在兖州军屯。”
听了这话,赵岐一阵出神,以他的阅历见识,自然早已知道汉室无可救药,如今皇帝突然振奋,让早已决定在荆州安心养老不问政事的他一时间竟有些微的不知所措。
“罢了,总是食了这汉禄百年,便最后再做一回忠臣,也算俯仰无愧了。”赵岐念头通达,决断也快,将视线投向刘表。
刘表笑着道:“陛下既有书信于赵公,文举缘何还不交予赵公?”
孔融生出犹豫,赵岐道:“文举,未知陛下书信何在?”
从包裹拿出书信,赵岐颤颤巍巍想要跪接,孔融急忙扶住道:“赵公不必如此,陛下说了既非明诏有玺,不用以臣礼承之。”
赵岐口中称谢,接过信来,也不去拆,反在孔融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将信递给刘表,道:“老眼昏花,不能阅读,未知可否有劳荆州告知老夫信中写了什么?”
孔融急道:“此乃陛下予太常之信,太常如何能示之于人?”
刘表本已伸手去接,闻听孔融此言,也道:“文举所言甚是,陛下亲笔,乃是对赵公之信重,吾不当观之。”
赵岐缓缓看了孔融一眼,道:“文举来时,陛下可曾有言,谓此信不得为第二人观?”
孔融语塞,赵岐又道:“文举亦说,陛下尝言,宗室乃国之根本。以荆州之贵,若不能观此信,则老夫亦不敢观也。”
这时刘表笑呵呵将信拿过来,道:“赵公莫要责怪文举,马车将到府邸,先为文举接风洗尘,之后我焚香净手,为赵公读之。”
赵岐对刘表道:“如此甚是劳烦荆州,老夫心中有愧。”
刘表道:“赵公切莫如此,赵公一生皆许汉室,如今年迈,不能稍歇,实是后人碌碌,才致如此,表恨不能长日相随,如何敢当赵公一句劳烦。且文举亦是方正负责,赵公莫要责怪于他。”
赵岐点头,刘表又对孔融道:“文举莫要顾虑,此间种种,老夫自当上表为陛下言说。且无论往日之荆州,还是今日之荆州,皆为朝廷之荆州,文举回朝之后,亦当为我向陛下言明,陛下但需差遣,老夫岂敢有片言以推拒?”
孔融看着刘表正气凛然的忠臣孝子之态,又看了看赵岐强打精神仍不能遮掩疲态的脸,忽然有一种荒谬感,明明自己才是身负皇命之人,可此刻确如一个局外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