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说的毫不客气,赵云却不生气,羞惭满面道:“先生所言甚是,是云无知鲁莽,请先生万勿见怪。”
老者这才气顺道:“认错的态度倒还不错,那薄荷粉张将军已不需用了,只是陛下及诸位将军处每日需以此左以雄黄洒上一些以驱蛇蚁蚊虫,因此老夫也只能稍稍分你一些。如今天尚未暖,蚊虫尚未长成,你取一碗酒然后混了薄荷粉在其中,之后放在帐内,想来应无蚊虫之忧。”
如今军士性命之忧,竟不及将军帐中清宁重要吗……
赵云心中忽起悲凉,老者人老成精,见赵云面上微微显现出戚容,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乃笑着问道:“如今残冬未远,初春方至,水绕营盘之下,众将士或多或少为水中滋生所苦,然将军所在,可曾有丝毫不适?”
听了老者之言,赵云这才想起自己营帐中连日以来隐隐的薄荷清香和刺鼻雄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者净了净手,取了一方干净手帕,包了些薄荷粉交予赵云,道:“将军不妨先走,老朽待医治完于将军之后,亦当去见一见此等壮士,未曾想世间竟果有人可削肉溃痈,以去其毒!”
赵云接过药粉,看着头顶不住淌着脓血的于禁,问老者道:“于将军有大碍乎?”
老者道:于将军体上凡肉眼所能见到附生之虫,皆已清理,但于将军到底久在水中浸泡,腠理是否有所附生,已不可知,且于将军身上多有撕咬痕迹,虎为伥鬼之所寄,人体弱者为虎所伤后,往往经年之后,为伥鬼所取而代之,畏光,惧水,撕咬路人,状若疯虎。”
其实若是刘协在此,听了老者所言,当会知道这无非是后世狂犬病的症状,但凡为携带狂犬病毒的温血动物咬伤,皆有可能感染此症,而非老者口中所谓伥鬼代人。
但在如今汉世,人们囿于科学不够昌明,往往以怪力乱神来解释见识之外。如今老者虽仍不脱神鬼假说,然老者能将狂犬病发与老虎所伤联系起来,已经是难得的智慧了。
说到这,老者叹了一口气,道:“于将军短时间内自无大碍,而观之长远则只有看其人命运几何了。”
赵云见老者怅惘不已,不由解劝道:“赵云找到于将军时,于将军搏杀勐虎于水中,想来刚勐之处,诸邪辟易,必不是伥鬼所能伤害。”
老者看了赵云一眼,摇了摇头,道:“老夫行医数十年,无非是尽己所能,不问生死,如今叹息也是因为身为医者而不能勘破鬼神,无从脱了怪力乱神而自伤罢了。”
赵云再次语塞,乃向老者告辞道:“既如此,赵云先告辞了。”
老者轻轻颔首,待赵云走后,有一军医问老者道:“张公,你给了这位赵将军余量一半的薄荷粉,若是陛下和其他将军处不够用了,该如何是好?”
老者并不回答军医问题,而是看着赵云离去的帐门悠悠道:“天赋非凡,赤子之心,恨天不令其晚生三十年,以做了老夫弟子。”
在老者夸赞赵云的同时,郭勒正无语的看着一名中年人向徐批献媚,这中间人生得剑眉星目,鬓角飞扬,一开口却是无耻之尤的话语:“恨不能晚生三十年,认将军做了义父,为将军牵马执鞭,以全区区敬慕之情。”
郭勒听得几欲作呕,暗道还是娘亲平日里教训的对,不要以貌取人,相由心生什么的,都是江湖术士拿来骗人的话语。
不过…
明月楼上的那个美娇娘一秒跨进心里,郭勒瞬间把老娘的教诲抛在了脑后,似那等可爱女子,想来定是个好姑娘。
徐批边笑着摸了摸中年人的脑袋,边咧着嘴津津有味的听着,待中年人说完之后,徐批道:“不妨事不妨事,虽然早生了三十年,也不妨你认本将军做了义父。”
中年人听了徐批之言,立时跪下叩了三个响头,道:“义父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徐批哈哈大笑,对着一旁的刘三石和郭勒道:“我这孩儿,来的不易,你等可莫要在外面顺嘴乱说,否则本将定然绕不得你们。”
刘三石恭敬称是,郭勒动静全无的撇了撇嘴,把徐批气得走上前去,对着腿弯就是一脚,道:“不想好好做事就给老子滚出去,三天不打,你都敢对本将撇嘴了是不是?”
郭勒被踹的一个趔趄,连头上兜鍪也在头上不能戴住,正想弯腰去捡,被徐批先一步拿在手中,对着郭勒的头敲了几敲,然后拧着他的耳朵把他带到外间。
就在郭勒想要讨饶的时候,徐批忽然问郭勒道:“叔叔问你一句,你果然喜欢那明月楼上的小娘子?”
郭勒被这突然一问羞得涨红了脸,小声道:“叔叔怎么能问这么羞人的问题…”
徐批丢掉兜鍪,就手又是一个巴掌拍在郭勒头上,对他道:“你的婚姻大事,不是叔叔能做主的,以如今陛下对你父亲的信重,说不得便是你父亲母亲也做不得这个主。你若果然喜欢这家的小娘子,叔叔便为你保她一保,来日是妻是妾,还是音书两别,就看你二人的缘分了。”
徐批正色而谈,郭勒也去了羞涩,头一拧,道:“父亲常说,若是喜欢一个女子,便娶她去做妻子,我要不娶了她做妻子,要不就与其江湖相忘,岂会将这般钟天地灵秀的女子做了妾室?”
徐批见郭勒严肃神情,认真想了想明月楼上的小娘子,实在想不出她哪里钟了天地灵秀,莞尔道:“你小子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什么江湖相忘,正妻或者妾室不过名分而已,男子汉大丈夫若连美人之思这点情绪也不能快意,又何必阵前决死,邀买功名?”
郭勒看了徐批一眼,明明身边并无人在偷听,他却忽然把声音小了下来,做了一副暗戳戳的样子问徐批,道:“叔叔,果然只是名分不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