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行笑道：“高见不敢，但我接下来所说，至少和那两首佛偈是不同的。”

他先是分析起佛偈内容：“石壁两侧佛偈，一首旨在强行压抑自身欲望，一首旨在无视自身欲望....其中‘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那首，在我看来到还算正常，但‘菩提本无树’就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了。”

此言一出，众僧人皆露出一脸怒意。

“不知天高地厚！”

“佛学后辈，果真狂妄！”

之前那出头的僧人，继续向苏行追问道：“大师，你刚说的这些，都不过是对那两首佛偈的看法，只是在贬低先贤言论而已....那么，你自己又有些什么独到见解呢？”

苏行道：“在我看来，人的欲望是客观存在的，而并非‘你觉得你没有欲望，你就不会再有’....所以‘菩提本无树’以及‘本来无一物’，都不过是掩耳盗铃的想法。”

还未等众僧人发怒，苏行便又继续道：“我以前住的地方，有一个学派叫做‘儒家’，讲究的是‘食色性也’，意为食欲色欲都是人的正常生理反应，根本就没必要妖魔化。”

“我知道你们有人不服我所说的。”苏行环视众僧，用前世所学道：“其实人的欲望，可以用‘进化论’来解释，我也知道你们不懂‘进化论’是什么意思，但你们只管听着就好。”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苏行道：“人类生育后代，是有一定几率发生基因突变的，这种突变随机且不确定，突变会让人的后代，产生一切你能够想到的改变....就比如，有一些一生下来，就不具有食欲、色欲等某一种欲望的人。”

“众所周知，每个人所生育的后代，都是能继承父母优缺点的....那么为什么缺失了某一欲望这一‘优点’，未被人类继承下来呢？”

苏行接续道：“道理很简单，因为人需要吃饭、喝水、睡觉、繁衍才能生存下去，缺失了其中任何一种欲望，这一类人就都会逐渐灭绝....尤其是在遭逢战乱，又或是饥荒的年代，所以，到最后能活下来的，皆是有七情六欲之人。”

说着，苏行便环视在场众人，道：“这些人，也就是你我芸芸众生了....所以只要是人就都有欲望，不存在‘本来无一物’这种说法。”

净土寺外。

听见苏行所言，所有僧人都陷入了思考当中。

这些人虽都从未听说过‘进化论’，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此理论确实合情合理。

一时间，净土寺外变得出奇安静。

苏行又道：“所以说，我们人类所留下来的，无论是食欲、色欲、自私、贪婪，这些都是有利于我们生存的素质和欲望，我们应该正视这些欲望，而不是捂住自己眼睛，全当看不见它们，又或是视作洪水勐兽。”

听到这里，众僧人中，有一筑基期长老站了出来。

他反驳道：“施主所说的‘是人就都有欲望’，这我并不否认，人类若是没了那些欲望，确实很难在艰苦环境下生存下来....然而人与禽兽、与妖魔最本质的区别，就是人类能控制自己，抑制甚至是消除自身欲望，既然能人为消除欲望，那么居士又如何否定‘菩提本无树’、‘本来无一物’这两句佛偈呢？”

“不，你错了。”

苏行摇头道：“除非你从根本上改变人的生理结构，也就是不再当人，否则，人的欲望你永远都消除不掉....因为欲望的产生，并不受人的主观思想控制，与人的灵魂、大脑也无任何关联。”

苏行开始为众僧人科普：“人的欲望，主要受体内一种叫做‘激素’的物质影响，此物质甚至能被人为提取出来....而一些修为高深的修士，也同样能控制自身‘激素’分泌，想来是不难验证我所言真伪。”

苏行做最后总结：“所以，控制自身欲望不应当是‘唯心’，而应该是‘唯物’，‘唯物’才是世间绝对真理！”

“这....”

那长老听见苏行所言，纠结了好半天时间，最后叹道：“居士果真是博学之人，所说之事....当真是叫人无法反驳。”

苏行并未理会对方，只是自顾说道：“当然了，虽说‘菩提本无树’只是一句空谈，但‘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却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他继续道：“就像这位长老说的，我们人之所以是人，就因为我们能压抑自身欲望....像是偷盗、杀戮这些负面欲望，就应该被压制，而食、色、自私、贪生怕死等欲望，则属于人的本能，应视之如渴饮饥食。”

或许是苏行说的真有道理。

也可能是别的某些原因。

在苏行说完这一通大道理后，他头顶竟有朵朵莲花，于半空中绽放。

那朵朵莲花上还有日月星辰涌现，连成一片银河，好不壮观。

“那是....舌灿莲花，口若悬河？？”

众僧人中，一些常读佛学经典的高僧，只一眼就认出了此等异象的不凡，并朝向苏行跪倒在地。

其中一老僧激动道：“活佛啊！只有说出的佛理，达到了‘佛’的认可，才会有如此天地异象产生！”

‘佛’虽是不可名状生物。

但不可名状生物并非就代表着邪恶，又或是善良，更不代表着与人类敌对，又或是站在人类阵营。

严格来说，不可名状是不可捉摸，无法被人类描述，亦无法被人类感知的存在。

它们是中性的，是不具有任何感情的。

所以，苏行头顶上方的天地异象，不可能是‘佛’认为其说的有道理，才刻意营造出的场景。

况且，从刚才到现在，苏行也丝毫未感觉到‘佛’的存在。

但至于这异象究竟是如何产生，又因为什么而产生，那苏行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这些佛修们愿意怎么理解，都随他们的便。

苏行并不想多做解释，同时也完全没必要去解释....

…

因苏行出色表现，玄奘被净土寺众僧请入寺中，并担任长老一职。

而苏行则因其先前所说佛理，再加上一身金丹期修为，而被净土寺僧人尊称为‘大僧’。

然苏行一再表示，自己不过是一信奉唯物主义普通人。

之前所说的，都不过是自己所见、所闻、所看到的客观事实而已....

虽说众僧人并不懂什么叫做‘唯物主义’。

更不懂‘客观事实’这一类词汇。

但苏行此言一出，众僧人更觉他德行高善，荣辱不惊，是一位视名誉如粪土的‘大僧’了。

其一言一行，皆有旁观者揣摩其意，皆有人模彷。

哪怕苏行只是在净土寺内清修，每日只正常吃饭喝水，也有僧人觉得其中藏有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