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到御书房的时候,外殿的官员早已在上值,殿内的冯道与敬翔也到了。
见到他来,一众已经在上班的人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就要行叩拜之礼。
李璟心情很好,他笑着虚抬了下:“罢了罢了,免礼,都去各做各的事吧。”
众人谢恩过后,又纷纷高兴的笑着行礼:“恭贺圣上喜得龙子……”
李璟笑着应了一声,然后抬步走入殿内,坐到专属于自己的御桉后边,指着他们笑道:“你们耳朵倒是听得快。”
众官便是大笑。
这种事情,今日看李璟的反应也便猜到了,何况宫里也会放出风声来,加之天子夜诏礼部官员,谈的可不就是立储的大事。
圣上对这嫡长子,喜爱重视得很呐……
大家趁着热闹,多与李璟说了些闲话,才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或看奏章,或检查表册及记录各个部门需要的文件。
现下有冯道与敬翔帮忙看奏章,李璟着实是轻松了不少。
这会他坐稳了,才笑道。
“听说那李嗣源,在西域过得风生水起嘛。”
所有人都抬起头,提起了精神。
对于这个名字,他们可不陌生。
昔日围攻太原,便有围点打援的意思,不曾想这厮居然有好魄力,一举舍弃了整个晋国,带着人一路跑到西域去了。
也不知他麾下那些士卒,是怎的愿追随他的。
遣人去把锦衣卫指挥佥事钟小葵唤来,李璟召了敬翔等人到了后殿,各自坐下。
他张口便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下面的官员互相对视了下,继而还是冯道率先出声。
“圣上,之前连连征战,是为匡扶正统,诛灭异族,确实是该打仗。只是现下战事刚刚平复,打的仗也太多了些,是不是该休养几年,再动刀兵才是……”
李璟点点头,赞同道:“确实是这个道理。”
继而,他笑道:“冯相也不必忧心,朕现下也没有拿李嗣源开刀的念头。”
冯道松了口气。
敬翔接着出声:“听闻这李嗣源在西域行事,如攻吐蕃、吸纳回纥人等等,打的是大唐的旗号……”
这时候,钟小葵被人带来了。
她无视殿内的众臣,单膝跪地继而抱拳行礼:“钟小葵参见圣上。”
李璟让她免礼后,便笑道:
“既然钟指挥使来了,诸位有什么细节便可问她,她了解的应当要更多些。”
但殿内一时尴尬了几分。
这钟小葵是锦衣卫头部几个大老之一,平时向来只听命于天子,行事亦是完全不顾后果,这几年下来,经她之手被抄家的贪污腐吏不计其数,颇有酷吏的名声。
此人完全是李璟指哪打哪,整个就孤臣一个。
在场的人,没一个与她相熟的,况且她也向来不亲近谁,平素都不知道躲在哪里监视他们,瘆人得很。
敬翔微咳嗽一声,他倒是知道钟小葵之前是玄冥教的人。
这会有李璟开口,他便也不客气了,询问道:“钟指挥使可知现在西域是何景象?”
钟小葵神色肃穆,一丝不苟的看向李璟禀告出声。
“西域局势,早已在多年前便发生了变化。自吐蕃内乱后,其国势便已瓦解,分为各部纷乱不止,再难染指西域。
北面一直多有异心的回纥人,现在也已然分裂,各部散乱不一,有很小一部分西迁而去,不知所踪。更大一部分则南迁入西域,其中势大的两部,唤为甘州回纥与沙州回纥,盘踞在各处要道,霸占州县,据城为已,其中就多有昔日我大唐的子民被其俘获,充入奴籍……”
殿内众人听完,都默然不语。
西域脱离大唐管控,早已不知多少年了。安史之乱时,肃宗尽调河西戍卒入中原平乱,吐蕃便趁机侵占了河西、陇右之地,以至“唐人百万皆陷于吐蕃。”
其间虽有归义军一时兴起,克复州县,携十一州地图户籍入朝归唐,但彼时的大唐,却再无力派出一兵一卒援助。
黄沙,便渐渐掩盖住了唐人归国的路途。
所以无外乎李嗣源会打着大唐的旗号在西域混,并能迅速发挥壮大。
他的实力强悍是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唐的名号实在是比较好使。
虽然现下的西域,不知还剩下多少心向大唐的人……
钟小葵继续出声:“通文馆……或者说李嗣源在西域显然布局已久,咱们的人方一出关,便随时都能与他们的人对碰袭杀,所以一应相关的情报暂时还不能得以完整收集回来。”
李璟陷入沉思。
有官员鄙弃道:“这李嗣源倒是打的好算盘,打着我大唐的旗号不但能尽收西域百姓民心,还能收拢西域义军归附,免得了就成为了他的助力。”
“朕记得,瓜、沙二州,有一归义军的建制。”
这时候,李璟却突然出声道。
冯道点点头,抚着胡须出声:“宣宗时,有义军首领张仪潮趁吐蕃内乱,一举收复河西十一州,并遣其兄献地图户籍入朝,得授宣宗置归义军于沙州。”
得有七十年了……
“归义军,现在可还存在?是何情况?”
这句话,李璟是看着钟小葵说的。
钟小葵回禀道:“据探子与来往胡商的消息,归义军确实还守着沙州、瓜州,但现在的自称节度使确已是曹氏。”
李璟向后仰靠在椅子上,沉吟道:“以那李嗣源的手段,现今必然拉拢甚至吞并了归义军……此人倒是有眼光。”
有官员道:“不如遣使联系归义军部,正式授予那曹氏节度使之位,方得以牵制李嗣源。”
敬翔摇了摇头:“方才钟指挥使说的很明白了,西域处处都是李嗣源的密探,若非有大军,恐怕难以联系到他们。”
末了,他揪着胡须眯眼:“此僚志向不小啊——圣上,当尽快诛灭此人,不然未必不是下一个李克用,以至其统合西域,成尾大不掉之势。”
此话一出,众官员就有些摩拳擦掌起来。
论打仗,他们还没怕过什么。
不料李璟只是哈哈长笑。
“灭他?现今为何要灭他——”
“他持着咱们大唐的旗号收复河西、陇右,又不是什么祸事。
等他打服了吐蕃回纥,我们再领着堂堂王师去正面将他击溃——”
“岂不美哉?”
冯道赞同道:“圣上此举极好,现下正是休养生息之时。”
“不。”
李璟站了起身,按着腰带,剑目灼灼。
“渺小的敌人,不值得动手。”
“战则战矣,但朕的大唐——”
“却要一战即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