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魉作祟,往往奇邪诡异,无差别害人的情况比比皆是。
但是简单的一番询问走访,陈铮就发现这黄家的情况显然不同。
尤其是经历过汪云化作尸魔的事,他才多了一份心思,所以才让几人分头去询问。
领命之后,常青、韩开云、丁来友,分头离开去打探。
柴铁峰则是跟在陈铮左右,在示意下随便选了一家破烂土屋,敲门询问。
开门的,是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农,骨瘦如柴,只将门打开一条缝,又是紧张又是畏惧的道:
“两位老爷,有什么事?”
庄子就这么大,方才众人走访的东西显然让大多数佃户得知,柴铁峰上前一步:
“我等乃府衙官差,这位是巡察使陈大人,有话要问你!”
老汉畏畏缩缩的将屋门打开:
“大人请进,大人请进。”
破烂土屋里阴冷潮湿,摆设简陋,除了一床一桌,就没了其他家具,而床上此刻还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老妇人,盖着草席,一幅昏睡的模样。
墙角的土灶上咕都咕都煮着东西,陈铮眼睛一扫,就发现那是一小锅清的好像水一般的粥。
陈铮一眼扫过:“这位老丈,家里有人病了?”
老农拘谨道:“是俺浑家染了风寒,身体虚弱,正在休养。”
陈铮到锅前掂量一下:“生病的人,就吃这些?”
老汉脸色难堪,讷讷道:
“俺家口粮不多,要是一次性煮多了,这个冬天可能就过不去了,让大人见笑了。”
陈铮目光微微波动一下。
老农满脸沟壑和沧桑,身形也句偻,显然是常年从事高强度重劳力。
然而这个世道,如此辛劳半生,却连妻子病倒煮一锅粥都要精打细算,何其可悲。
而无论古今,拉车的牛马如果平白瘦削,那八九成是腹中有了吸血虫;
若一个人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却发现日子一直不堪困顿,从无改变,那必然是有豺狼勐兽,在啃食他的血肉。
眼前老农,便是如此。
老农不知他所想,依旧是一幅谨小慎微的模样:
“草民斗胆,不知大人是有何事要问俺?”
抛去不相干的念头,陈铮开口道:
“自然是要问黄家的事。黄大郎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想问在此之前,他在庄子里有没有干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老农明显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的畏惧道:
“大,大人,俺什么都不知道,您还是......”
“大胆!”
这幅样子,明显就是有情况,一旁柴铁峰一声冷喝:
“大人问话,你敢隐瞒?速速从实招来,否则立马把你带回府衙,大刑伺候!”
“大,大人,我,我......”
这一恐吓,老农整个人顿时筛糠似的哆嗦起来,甚至显然被吓得不轻。
“行了,不用吓唬他。”
陈铮却是一摆手,看向老农:
“你若是知道什么,放心说出来便是,我还派人去了其他几家询问,黄德彪不会知道是你们哪一户说的。”
此言一出,老农犹豫一下: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这样的话俺倒是敢说了.....”
陈铮点头:“所以,黄大郎撞邪之前干过什么?”
老农还是有些害怕,压低声音:
“黄大少爷干的坏事太多了。单说撞邪之前,他才祸害过福生他们一家,不但祸害了福生的媳妇,还让他们一家家破人亡。庄子里的人都在说,黄大少爷撞邪是福生变成了厉鬼,前来找他索命了。”
“哦?”
一下就得到了线索,陈铮目光微动:
“具体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打开了话匣子,老农飞速说道:
“福生是我们庄子里的老木匠之子,今天开春的时候在隔壁讨到一个媳妇,叫做槐花。
嫁过来的槐花是个哑巴,但是长得却停秀气,也吃苦耐劳,在黄老爷的府上做浆洗、缝补的活计,小两口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但是好景不长,就在一个多月前的某一天,槐花做完工正要回去的时候,不巧撞上醉酒的黄大少爷,然后就被他拖到自己屋中直接奸污了......”
一个恶少干出这种事不算稀奇,陈铮面无表情:“然后呢?”
老汉哀叹道:
“槐花哭着跑了回去,得知情况的福生气的当场吐血,然后立刻就跑去找黄老爷和黄大少爷理论。但是他也不想想黄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找过去还没说几句,他就被黄大少爷殴打一顿,筋断骨折,要不是黄老爷出现,说不定要被活活打死。”
“但是黄老爷出现,也没有给他主持什么公道,只是象征性的关了黄大少爷的禁闭,并且拿出了些银钱作为赔偿。然而妻子被淫辱,自己差点被打死,福生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所以他在家休养了一个月,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后,便离开庄子,前往城里报官,要治黄大少爷的罪。”
一旁柴铁峰听的眉头微皱: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木匠,怎么可能告得了黄德彪的儿子?”
老农木然道:
“谁说不是呢?他这里才告了官,没两天功夫黄老爷那边便知晓了消息。然后在福生第二次从灵丘郡城回来的路上,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几个拦路的凶匪,二话不说就把他一双腿直接给砍了下来!
据说福生是靠着一双手,足足在地上爬了一里多地后,才被庄子里的人给发现,那个状况,怎一个惨字了得......”
凶匪是谁派来的完全不必说,陈铮沉默一下,问道:
“所以,这个福生就这么死了?”
“当时没有。”
老农麻木道:
“听说福生被送回家的时候还剩一口气,槐花没有办法,四下求人,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甚至还求到黄老爷府上。
结果不知怎么的,黄老爷还真的派了宅子里的一个大夫过去诊治,用了药处理了伤口,福生居然还真的醒了过来,庄里的人当时还说黄老爷发善心,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但是谁也想不到没几天的功夫,庄子里突然就传来消息,福生还是死在了床上,胸口有一摊鲜血,死不瞑目;而槐花也在一旁上吊自杀,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完全僵硬了。”
嗯?
陈铮眼睛一眯:
“福生是被黄家大夫治死的?但是黄德彪如果想让他死,不派大夫去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大人不知,福生的死,没那么简单。”
老农突然犹豫着道:
“庄子里有人看到,槐花上吊前一天,黄大少爷又去了福生家里,而且还有人听到了槐花的哭喊声,可能是他当福生的面,把槐花......”
“什么?”
陈铮眼神骤冷,饶是当差这些年见惯了腌臜事的柴铁峰也不由得脸色一黑:
“真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庄子就这么大,但凡大一点的动静,隔壁邻居不可能什么都听不到。
联系到之前黄大郎的所作所为,其人完全干得出当面***女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黄大少爷撞邪前干的事,就是这件。”
老农却是没有太多愤怒的情绪,很是麻木的道:
“大人,俺就知道这些情况,您可千万不要告诉黄老爷是我说的,否则我这一家恐怕也不得安宁。”
压下些许心绪,陈铮点头:
“放心,我们不会提到你。”
说着,从腰间摸出几枚银铢放在桌上,他便在对方的千恩万谢中,带着柴铁峰走了出来。
而这时,就见到常青、韩开云、丁来友四个先后也赶了过来,汇报情况。
他们问出来的情况,也和老农的所说的大差不差,只在细节上有些许区别,黄大郎干的恶事却是基本一样。
“大人,看来作祟的,应该就是福生和槐花这两口子所化的冤魂厉鬼了。”
常青叹了口气,语带嫌恶道:
“这黄大郎,完全是咎由自取,偏偏咱们还不能不管,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铮目光闪动,冷笑道: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等着看好戏了,毕竟如果真的是厉鬼索命的话,黄家大宅这几晚恐怕都会很热闹!”
说着,他便大手一挥,带来四人重回黄家大宅。
接到消息的黄德彪第一时间赶到前厅,拱手试探性的问道:
“陈大人,可有查出些什么端倪?”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陈铮扫他一眼,完全不提福生和槐花两人的事:
“算是有了点眉目,但是具体还要看晚上的情况。就看我们驻守在这里,那邪祟会不会冒头了。”
“那邪祟,今晚必然还会出现!”
黄德彪却是眼神阴沉,压低声音道:
“大人,实不相瞒,我儿子撞邪被带回来后,这两天这宅子里已经有两个护院也被邪祟害死,真正见到它的,除了我儿子外都已经死了,我怀疑那东西今晚十有八九还会出现害人!”
“嗯?”
陈铮眯起眼睛:
“这件事,刚才你怎么不说?”
黄德彪无奈叹道:
“大人勿怪,一方面是因为方才我未曾来得及和你细说;另一方面是这个庄子现在人心浮动,要是消息传出去,整个庄子的人可能都要逃走,所以才有所隐瞒,请大人见谅。”
说着,他凑到陈铮跟前,奉上一张一百金铢面额的金票:
“大人,这算是我的赔礼,今晚还请各位多多留意,若能斩除邪祟,在下还有重金相谢,在下也算是习武之人,也会带人手配合诸位的。”
仔细看去,黄德彪手掌骨节粗大,太阳穴微鼓,显然武道修为不低,甚至可能有换血层次。
但是这个年纪才到换血,只能算勉勉强强,陈铮暗中冷笑,手上却是毫不客气的收下金票,慢条斯理道:
“好吧,那我就先不追究黄老爷之前的隐瞒了,不过你说被邪祟所害的那两个护院,尸体在哪里?”
黄德彪为难道:
“大人,我已经安排人把尸体埋在了庄子外面,您要看的话可能比较麻烦。
不过我也亲自勘验过,可以告诉你,那几具尸体就像我儿子一样浑身干枯,就像是吸走了所有精血元气,但是身上偏偏找不出一道伤口来,诡异莫名。”
“原来如此。”
陈铮也不再追问,一脸玩味道:
“那么,看来只有到了今晚才能知道那邪祟到底是什么了......”
......
时间一晃而过。
几个时辰过后。
日头落下山下去,整个农庄陷入了一片黑暗和寂静之中。
撞邪的事情发生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甚至晚上都不敢睡觉,时刻防备。
而此刻的黄家大宅,四处也是灯火通明,家丁、门房、还有剩余的几个护院,全都明火执仗全副武装,巡守各处。
至于陈铮,则是带着四个手下,安然自在的坐镇大宅正中的庭院中。
他端坐在凉亭之中,双眼微闭,养精蓄锐;柴铁峰等人却是颇为紧张,站立四角,全身戒备。
监察司面临的危险,很多时候不比那些诛邪士来得小,他们一个二个不过练脏、练髓的修为,虽然算有些自保之力,却也完全不敢大意。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浓郁的墨色浸透了天地,让整个世界归于压抑和静谧。
陈铮冥想之中,五感精神也是空前的扩散而出,无形中将周遭的一切映照心中。
【天目炼形术】,通目境界使得他的五感六识到了一个极其敏锐的地步。
他虽然盘坐在凉亭之中,却对周边四人的呼吸,心跳,以及任何一个微小动作都是清清楚楚的感应到。
不仅仅于此,甚至屋外轻轻的夜风,数丈之外草木的摇动,他也好像长了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一样,尽收眼底。
如此强悍的感知之下,周身数丈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瞒的过陈铮的耳朵,所以他全然没有隔壁两个除魔人的紧张、不安,反而是轻松自在,甚至还有些期待的等待着。
直到三更天后。
“啊!”
突然之间,一声短促惨叫从不远处传来,让他勐然睁开了双眼。
呼!
几乎是声音传来的一瞬间,风声骤起,他高大的身影就勐然飞掠而出,赶向声音来源地。
包括柴铁峰常青四人,也都急忙跟上。
而两三个眨眼的功夫后,陈铮已经循声掠至后院,然后一下便看到:
一个护院模样打扮的男子,正拿着刀疯狂向周围同伴砍杀,其双目赤红,形容之扭曲癫狂,和中邪的黄大郎如出一辙!